这个冬夜,整个扬州都过得十分艰难,不仅仅是今年几场狂风吹得这庄稼东倒西歪,影响了收成,更是这辽兵来犯,如今抽人丁,交赋税,日子又愈发艰难了。
冬天近了,天也凉了,董家如今对身在牢狱的大少爷董少定似乎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好在这董家银子还是有的,花些钱财,托人送些好吃食,暖被褥进去,至少能让这双腿瘫痪还身陷囹圄的自家少爷过得稍微好些罢了。
“莫心烦了。”说话的是王寡妇,安慰着如今一脸倦色的少卿,如今爹病了,大哥在牢里,董家酒庄的生意少不得当家作主的人,自己不懂生意上的事,这忙的自然是二哥了,如今自己千方百计想着法子在思忖着大哥的事,可却是百无头绪,一心烦,只能时常上这寒山寺里,错过了和无涯方丈的约定,方丈如今自然也不会见自己,少卿只能常来这后山的院子里,偶尔帮着王寡妇做些粗活,这些心烦的事,自然也渐渐说给王寡妇听,王寡妇倒是也静静听着,偶尔安慰几句,倒让少卿有几分欣慰,人一生知己难求,但若能找到个愿意时时刻刻听你说话的人,也是福报吧。
“王姨,”少卿拖拉着腔调,有些疲惫,有些无奈,放下手中的木材,说道,“王姨你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这有些事也不是人说了就算了,你看,我相公当初读书考功名,我就洗衣卖菜养家,不求荣华富贵,这辈子就这般平平淡淡的也好,谁又知道,他会在进城寻亲的路上暴毙了呢,”王寡妇笑笑,像是在说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相公死了,尸首都没能运回来,只能给他立了个衣冠冢,谁知道,那时我却已经怀上了念钧了。”说道这,王寡妇眼里闪过一丝光芒,看着少卿说道,“你说,有时老天爷就是喜欢这般捉弄人,给你一些坎坷,一定会给你一些补偿的,若是没有念钧,我只怕当时就随了我相公去了罢了。”王寡妇又是浅然一笑,露出难得的一副小女人的温柔,看着少卿说,“你如今不过也是像我当初,只是经历了一些小坎坷罢了,老天爷马上就会给你补偿的。”
“若是当真这般便好了。”少卿勉强笑笑,心里却很是感激王寡妇为了安慰自己重提那些过往,对一个女人来说,只怕这该是莫大的勇气了,说罢,又看了看这东边空空的房子,随口问道,“忘卿姑娘走了多久了?”
“有几日了,”王寡妇手上还做着活,也是如家常一般和少卿说道,“那日忘卿姑娘走得匆忙,我总想着,许是她哪日还回来,她的屋子,我也是时常打扫着。”
“哦。”少卿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
“少爷,少爷,我可是找到你了。”说话间,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却突然出现在这院子门口,看到少卿愈发激动了,带着哭腔说道,“董家都乱作一团了,二少爷在酒庄,你又寻不到人,老爷已经急得吐血了。”
这事可不得了,少卿正色拉过这丫鬟,才发现这正是桓香,只是这一路跑得太匆忙,满头大汗,这发髻都歪了,少卿却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吼道,“还不快说,什么事。”
“少爷,”桓香哽咽的说道,“大少爷,大少爷被判去充军了。”
如晴天霹雳一般,少卿不敢相信,可是等自己赶回董府,看到这官府正名的文书和充军的檄文后,却是不得不相信了。
“如今让大哥去充军,不等于是让大哥去死吗?”少卿一股子的不平,在这聚德苑的院子里骂开了。
“少爷。”桓香想劝住自家少爷,如此张扬的话语,若是让这房里的大少爷听了,心里又不舒坦了。
“如何,我还骂不了那糊涂知府了,如今我们分明有证据,他偏偏这样私判,有本事开堂公审啊,”少卿满脸通红,方才一进府自己就来了这聚德苑,看到被送回来已经是十分虚弱的大哥,多么想这消息不过是桓香犯了糊涂吓闹的,可分明看到了这文书,分明看到了这檄文,分明看到了大哥眼里近乎绝望的眼神,自己知道,这事是真的了,少卿好生气不过,继续骂道,干脆连凌老庄主一同骂了,“他到真念旧情,这凌老头不是吩咐过了,对,他到真的听了,倒是没直接要了大哥的命,充军?他儿子好手好脚的如何不让他儿子充军去。”
突然,这房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桓香连忙捂住这自家少爷的嘴,几乎是哀求到,“我的爷,你还是消停会吧,如今大少爷可就在这房里听着呢。”
少卿心下也冷静了些,觉着有些理亏,只得握拳隔空打了一拳,暗骂道,“什么狗屁知府。”
这聚德苑少了少卿的骂,突然也安静了下来,这时,又有一个小丫鬟来报,仔细一看,正是这藏香阁里沉香。
“少爷,”沉香到底是桓香教出来的人,也是懂得轻重,想来这消息不一般,沉香见着四下没人,依旧压低了声音对少卿说道,“后门来了位故人,来求见少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