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荣耀半生,委实没料到,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未曾死在阴谋诡计之中,没有死在慕容家的复仇刃下,也没死在太后和皇帝手里,却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十月怀胎,嫡嫡亲的儿子啊!
“我、我是你母亲!”燕王妃怦然倒地。
伤口处的鲜血,不断的往外涌,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往往会后悔……
“忘了告诉母亲一件事!”宋宴瞧一眼手中染血的剑,“宋岚也是我杀的。”
那一瞬,燕王妃的眸子赫然瞪大,“你说、你说什么?”
对此,宋宴并不觉得意外,“你不是一惯宠着她护着她吗?现在,您可以下去陪着她,继续护着她宠着她,把她宠到无法无天,宠到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音落,宋宴冷漠的转身,唇角带着一撇冷笑。
宋玄青陪着太后赶到的时候,燕王妃依旧躺在血泊里,一旁的太医躬身行礼。
“如何?”宋玄青问。
太医摇摇头,“皇上,臣来得太晚,燕王妃伤得太重,已经来不及了!”
“下去吧!”宋玄青瞧了海晟一眼。
海晟会意,将一干闲杂人等全部清出了大牢,这地方该留给太后他们,跟过往告个别。
“你要死了!”太后居高临下的睨着倒伏在血泊中的燕王妃,瞧着她仅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的模样,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痛快吗?
自然是痛快的。
看她起高楼,看她堕阿鼻。
燕王妃浑身是血,满脸是泪,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是她错了……怎么都没想到,宋宴竟然会杀她,那是她的亲生子啊!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吗?”太后自问自答,神情冷漠,“不管是宋岚还是宋宴,都会这么对你,谁都不例外。原因很简单,从小到大,他们不知对错,不辨黑白,只知道自私自利,如你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燕王妃闭了闭眼,眼角滑落两滴泪,嘴角的殷红又染上一层。
“你自诩的、虚伪的贤良淑德,把你的一对儿女,养成了吸血的畜生,只知道汲取,不知道付出,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利益至上之人,你还指望他会有良心,会念着你的十月怀胎之苦,抚育之恩?”太后能清晰的看到燕王妃眼底的悔恨。
临死之前的悔恨,比草贱,不值一提。
“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太后退后两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芳泽蹲下来,瞧着燕王妃一张一合的嘴,快速俯下去听。
可惜,宋宴的剑上淬了毒,这毒倒不是有多厉害,宋宴还不至于狠心到这种地步,只是这毒进入了身子之后,便会麻痹周身,让人血流不止。
燕王妃饶是想在临死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亦是不可能,所以到了最后,她也只是睁着眼,直勾勾的盯着太后,一口气上不来,再也没了呼吸。
“太后娘娘,她什么都没说。”芳泽抬头。
太后仿佛早就预料到,“你以为,他们会把她留下,是因为什么?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唯有死人,才能让宋宴放心。
宋宴这一剑,彻底砍断了最后一份亲情。
从此以后,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姊妹,孤身一人,既然一身。
再也不能有人,挟制他,威胁他。
“敢杀燕王妃,真是……”宋玄青竟也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宋宴,大家都是宋氏皇族,怎么就这么天差地别?
太后瞧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亲手弑母,猪狗不如。”
宋玄青心里咯噔一声,“母后,儿臣绝对不会!”
“废话,自己教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模样,哀家心里清楚,哀家只是在想,他杀了自己的母亲,断情绝爱,那么接下来会做什么?”太后问。
宋玄青细想,“宋宴冒这么大的风险入宫,必定是为了影子死士的事而来,如今燕王妃已死,说明宋宴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接下来,就该图谋不轨,在朕头上动土了。”
“昔年先帝诸子,哀家都能扶你登基上位,如今皇位已稳,天下既定,还怕他一个宋宴吗?”太后往外走,临了又顿住脚步,回望着死不瞑目的燕王妃。
宋玄青忙道,“她也可怜,朕会让人厚葬她。”
“不,哀家要把她挫骨扬灰,以祭阿鸾在天之灵。”太后拂袖而去。
宋玄青一愣,海晟有些犹豫,“皇上?”
“照……太后说的做!”宋玄青疾追太后而去。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不能因为这一星半点的可怜,而抹杀了她的可恨之处,自古以来血债血偿,天公地道!
慕容家那么多人死无全尸,被弃乱葬岗无人敢收拾,以至于后来……尸骨无存,凭什么她隋善舞,能得厚葬?
“阿鸾尚未留有全尸,隋善舞……更不能!”太后哽咽了一下。
芳泽颔首,“奴婢明白太后娘娘您的心思。”
“芳泽,她死了,哀家这半生愁怨,似乎也落了下来,现在只剩下一个宋宴,等到宋宴归案,哀家还能做点什么呢?”太后神色哀戚。
似乎,也没什么可做了!
唯一那点执念消淡之后,还能做什么呢?
因着宫内闹了一通,所有人都瞧见了曾经的燕王府小王爷——宋宴,是以城内城外皆是加强戒备,不敢轻纵一人。
花绪披着外衣站在医馆门口,瞧着大街上偌大的动静,眉心微微拧起,“这么大的阵势,能抓住人吗?”
老鼠都被吓得跑回地洞了,何况是宋宴那般狡猾的狗贼!
“花绪姑娘!”罗捕头喊了声。
花绪回过神,“罗捕头,有没有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没瞧见整个巡卫军都出动了,愣是没发现端倪,挨家挨户的搜着,宫内宫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罗捕头叹口气,“这小子太狡猾了,但是我有一点,我家大人想不明白。”
花绪不解,“什么问题。”
“你说,宋宴为什么要露脸?”罗捕头不解,“难道就因为换了一张脸,所以肆无忌惮?不至于吧!”
花绪想起大人送回来的那副画像,标注了一行小字,说是北澜的褚怀越便是大周的宋宴,所以宋宴换不换脸,其实没什么用。
“宫里早就布出了宋宴现在的五官容貌,我若是他,定然是隐藏身份,好歹遮个脸是不是?”罗捕头继续道,“据说是堂而皇之的进了宫,也叫人看见了他。”
花绪拧眉。
“我继续巡逻,你这些日子仔细着。”罗捕头道。
花绪一把拽住他,“罗捕头,现在能出城吗?”
“自然不成,城门口戒严了,不到天亮不放行!”罗捕头摇头,“怎么,要出城?”
花绪点头,“城内这么大的动静,老鼠都回了窝,怎么可能出来?我觉得,人是不是出城了?”
“你是说,声东击西?”罗捕头愣怔,“想出城也不是不可以,去找知府大人要个出城文书便是,走!”
花绪慌忙穿好外衣,“等我一下!”
拿到文书之后,罗捕头便送了花绪出城。
“你确定不要我送你?”罗捕头问。
花绪摇头,“女子军的姐妹们都在城外,我自己去寻她们便是,罗捕头,多谢您和知府大人!”
“靳捕头走的时候,关照过,好兄弟得言出必践。”罗捕头道,“你走吧,我既然出来了,便去周遭瞧瞧,说不定也能有意外的收获。”
花绪颔首,径自离去。
罗捕头领着人在城外附近转了一圈,一直到了天亮也没什么异常,瞧着越渐升起的日头,不由的挠挠额角,“到底藏在哪儿了?”
“捕头,还要继续搜吗?”底下人问。
罗捕头叹口气,“都出来了,自然是要搜一搜的,继续找吧!”
也不知道花绪这丫头,会带着人去何处找寻?
这一带,都是密林,莫非是去密林深处了?
诚然。
花绪领着人,就沿着当日宋云奎被诛的悬崖,沿着山路和附近有人际的地方,一点点的,地毯式搜查,分毫线索都不放过。
曹居良则在六部追查,宋云奎毕生的战事,一桩桩一件件,凡是有所记载的,都不能放过,这些可能都是影子死士的线索。
“花绪姐姐,这一带好似什么都没有。”时隔太久,该有的痕迹早就消失了,哪里还能寻着太多。
花绪眉心微凝,“悬崖底下也派人去找了,燕王那个狗贼肯定留有后招。”
“花绪姐姐,那边的荒村里一个人都没有。”小丫头气喘吁吁的策马归来,“咱们都搜遍了,没见着什么,您要去看看吗?”
荒村?
花绪是听说过,附近有个荒村,据说是当初闹了一次瘟疫,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后来听说村子里闹鬼,便再也无人敢打那荒村的主意,往常在附近砍柴的樵夫,也都是绕道走的。
“燕王此前很是忌惮这一方面,难不成反其道而行?”花绪自言自语,“跟我走!”
荒村坐落在溪边,原先有人住的时候,应该是山明水秀,极适合居住,但是现在嘛……荒草漫长,瞧着委实不像有外人进入的样子。
“咱们从侧边进去了,里面的屋子都是空置的,屋瓦倒塌,确实没发现什么。”小丫头解释。
花绪深吸一口气,“这附近看来看去,能藏人藏东西的地方,似乎也就这么几处,该找的都找遍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会不会还在城内,没出来?”小丫头追问。
花绪摇头,“城内那么大的动静,朝廷挨家挨户的搜,若是狗贼在城内,一定插翅难飞,我料他没这般愚蠢。都别说了,进去看看!”
荒村终究是荒村,进去之后,那种荒凉的空寂,惹得人人心头发怵,委实凉得厉害,茅屋坍塌了大半,剩下的一些被山野里呼啦的风,吹得左摇右摆,摇摇欲坠。
从村口走到村尾,委实没什么可疑的,断壁残垣,所剩不过荒芜。
“花绪姐姐,你看,是不是没什么可疑的?”小丫头问。
花绪点头,“诚然如此,的确没什么可疑的,瞧着皆是稀松平常,只是……这是村尾,为什么将石碑搁在村尾呢?这村碑不是该放在村头,搁在路边吗?”
“好像……是这个理儿!”底下人面面相觑,这东西的确该放在村头,还真是没见过放在村尾的,毕竟就这么一块。
花绪绕着石碑走了一圈,“虽然多疑是病,可如今情况特殊,还真不能太大意,大家且看看,这石碑有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若是没什么可疑之处,便也罢了!
“要不,撬了吧?”底下人提议,“反正这村子都没人了,撬了应该也没人追究罢?”
话是不错,但是撬了……
“花绪姐姐?”众人巴巴的瞅着她。
花绪环顾四周,“那便……撬了吧!”
然则众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冷箭“嗖”袭来。
“小心!”花绪快速推开身边的丫头,徒手抓住了冷箭,狠狠丢掷在地,“有埋伏!”
音落瞬间,黑压压的一片箭雨袭来……
密林深处忽然惊飞一群雅雀,动静哗然,声响传出去甚远。
“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有野兽?”衙役伸手遮在眉睫处,眯着眼睛,瞧着不远处的林梢,“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老虎捕雀?”
罗捕头轻嗤,“要是真有老虎,我今儿就给你们剥一张老虎皮,请你们吃红烧虎头!”
众人哄堂大笑,这地儿靠近京都城,怎么可能有老虎,否则出行伤人,朝廷早就派人去狩剿了。
“那个方向……”罗捕头拽着过身边的衙役,“我记得你家也是那一带的,怎么回事?那一角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