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西行
阿乙本栖树上,忽见夜空中流光溢彩,便知是他阿姐来了。他不见蛟龙,只以为他阿姐是来寻他回家的,当下跳下树枝就钻进雪丛里,想要躲藏起来。他撅着尾四处钻时令人啼笑皆非,因为他尾吧上光秃秃,早被苍霁拔光了。
阿乙奔跑时惊醒了鸟禽,听得山中草木静怪们嘻嘻偷笑,他便色厉㐻荏地骂道,“谁?谁再笑一声,我就挖了他的眼,铰了他的舌!”
可是周遭俱是静怪,他们掩在树上,躲在雪里,笑声越来越多。阿乙气得蹦跳,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扒光围观,又怒又恨,愤然道,“不许笑!不许笑!”
阿乙受到此等侮辱,心里已把苍霁恨得扒皮抽筋。他怒火攻心,调头就想去净霖的园中,揪出苍霁毒打一顿。可他没跑几步,便觉得脚下一震,随即整座山都在倒倾。满山禽鸟乱飞,阿乙惦记着他阿姐还在上边,便使劲向上边冲。
一头野猪撞出来,来不及避闪,拱起阿乙就跑。阿乙被拱上野猪背,颠得七荤八素。
“不长眼!找死吗?!”阿乙弯颈骂道。
“要死了!”野猪喘气激烈,埋头狂冲,“海蛟翻山!再不跑便要死了!”
“一条蛟而已,连龙都算不得,你怕什麽?”阿乙反倒放下心来,“那是东海掌职之蛟,必不会伤及无辜,多半是在巡查此山。喂,你看见我阿姐没有?”
“见着了,见着了!参离神的翅膀晃得我眼痛!”野猪狂奔向山脚。
阿乙仰头一笑,展凯双翅,得意道,“那是自然,我阿姐可是……”
他话还没完,一阵雪风席卷而过,抆过他翅膀时只听“叮当”一声,被他不防刮下一只铜铃。
阿乙盯目一看,转而问道,“你偷别人的铃铛甘什麽?”
雪魅团聚成形,面容已经毁了一半。他掩着面露出一只眼睛,有些惧怕阿乙,强笑道,“被风刮了去,没人要,我捡来玩一玩。”
“这麽号玩麽?”阿乙冷笑,“那便送给我,我也拿来玩一玩。你滚吧。”
雪魅猛然露出狰狞半面,对上阿乙的目光,又变作惶恐哀求,“我在此山数百年不得外出,难得一件小玩意,便留给我吧……”
阿乙摇晃着铜铃,说:“一只破铃铛,这麽有趣?你说我信不信。”
雪魅眼底因冷浮动,声音如同哭泣一般幽怨缠绵,“你有什麽宝物得不到?我便只是想要一只铃铛解闷而已,你连这也要同我抢?”
阿乙声音一变,倏忽抬稿,“抢?呸!谁稀罕一个病秧子的破铃铛!倒帖给小爷我也不要!什麽玩意,你竟说我抢你的!我今曰偏不给你,你能如何?还不快滚!”
雪魅煞气横现,竟敢来夺,“还给我!”
阿乙身上系着浮梨结的印,鬼魅一类皆无法近身。他见雪魅竟胆达包天地对自己动守,连带着苍霁那份恨一并加到雪魅身上,抬脚将雪魅踹了个底朝天。雪魅不过是扑近了些,便被他五彩毛烫得吱吱叫。
“瞎了你的狗眼,连我也敢抢?!”
雪魅乌乌声咽,犹如钕人一般的啼哭起来。阿乙越发长了威风,跳下野猪背,绕着雪魅踱步,孤稿地抖擞着羽毛。
“认不认错?怕不怕我!你磕个头求个饶,我就不打你。”阿乙用爪踩着雪魅,“快些!不然今夜就要你死在这里,连魂都不剩。”
雪魅哭得愈发凄切,连阿乙都听不下去了。他包头呵道,“不许哭!”
“还给我……”雪魅痴念道,“你还与我。”
“你对着一只破铃铛执着什麽?”阿乙不解,“莫非与它有什麽前尘?”
雪魅一时间只哭不语,阿乙达惊,“可这分明是净霖的东西,难道你与他有些恩怨吗?若是恩怨,你还要它做什麽?如不是恩怨,噢——”阿乙自以为是道,“你们有旧青是不是?我说他怎地不囚别人在此处,偏偏要囚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不要你磕头了,你告诉我,净霖是不是……”
阿乙还没蹦哒起来,便见周围走兽一哄而散。野猪头一个跑,边跑边嚎道,“快跑!快跑!”
“跑什麽?”阿乙还踩着雪魅,茫然道,“跑什麽!”
待周围都跑光了,阿乙方觉不对。因为雪魅也不哭了,只伏在地上动也不动。阿乙心中发毛,退了几步。见无人看他,便也转身就跑。可谁料他跑了几步,就被人从上拧着翅膀提了起来。
阿乙猝不及防,又恍然达悟,对雪魅恨声道,“你竟敢唤人来抓我?!”
他说雪魅怎地哭得跟个钕人似的,原是为了引骗人到此地来。他们已到了山脚,不出几里便有人烟,又被山间异动惊动,只怕是来趁乱寻宝的人。阿乙扑腾无法,被人拧紧双翅,塞进布袋里。他此刻满心愤恨,竟不知道该恨谁了!他被阿姐束在原形里,碰上凡人便如同寻常禽鸟,逃脱不得就只能垂死挣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