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枝点点头,顷刻明白了过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巡逻的士兵,还有三三两两坐在长凳上吃早饭的士兵,心里想着还是粮食不够充裕。
虽然她之前提前一年多开始耗尽方家财产高价收粮、屯粮,可是以她一人之力哪里能供应得上军队所需。无论什么时候,战争总是会带来无数的生离死别和苦难。别说是耗尽她方家的家财,就算整个国库补下来,也填不饱所有将士的肚子。
这一路行来,方瑾枝虽然一直藏身在后方,可是她还是见到了不少死伤,还有那些所经之地的流民。她印象很深刻的是曾经过的一个小庄子,那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小庄子,檐下晾晒的瓜,院子里挂起的衣服,还有田间还没有收的麦子……处处都那么祥和美好。然而那个庄子里的人全部死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毫无声息。
方瑾枝轻轻叹了口气,惟愿这场战争早一日结束。
当天夜里,方瑾枝不知道为什么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她自小就习惯了窝在陆无砚的怀里,一手拽着他的衣襟,一手搭在他的腰上睡觉。可是这大半年的军中生活,陆无砚是时常几日不会来,夜里忽然离开也是常有的事情。起先的时候,方瑾枝还不适应。可时间久了,她倒也能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睡觉。
像今夜这般怎么都睡不着的确是奇怪。
好像有什么声音,闷闷的。
方瑾枝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才听出来那是军队整齐的行进声。
陆无砚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瑾枝心里正纳闷呢,入茶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脸上带着一层慌乱。
入茶向来是个冷淡沉着的性子,她此时慌张的样子实在是少见。
“怎么了这是?”本来就没睡着的方瑾枝一下子坐了起来。
“三少奶奶,快,先把衣服穿上。好多荆军围了过来!”
方瑾枝一惊,来不及多想,急忙下了床。她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有多少荆国的兵马?孙副将军在哪里?”
“具体有多少兵马还说不清,可是瞧着黑压压的一大片……”入茶顿了一下,“孙副将军和另外几位将军都起来了,正在前面的大帐里议事。”
方瑾枝刚穿好衣服,一个士兵赶过来,在大帐外禀告孙副将军请她去前面的大帐议事。
方瑾枝带着入茶赶过去的时候,大帐里的几位副将军脸色十分难过,大帐里有七八个人,可是谁都没有说话,显得死寂一片。
见方瑾枝进来,孙副将军急忙起身,问:“夫人,没有惊到您吧?”
其他几个将军也都站了起来。
“无事,孙将军,如今情况如何了?”方瑾枝问。
“启禀夫人,粗略计算,来者俞十万兵马。具体人数还未知。”孙副将军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重。
如今留下来的兵马只有五万,这其中还包括了火头军和伤病。实在是不太乐观……
“报——”
小将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跪地禀告:“启禀将军,据前方来报,敌军至少有二十万兵马。而且已经将我们包围了!”
“二十万……”
大帐内立刻窃窃私语起来,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五万对二十万,而且敌军显然是有备而来,结局不难预料。
情绪是会传染的,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军都变了脸色,更何况是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方瑾枝。
方瑾枝的心里也有些慌,她不由想起陆无砚。
他知道吗?
他现在在哪?
如果他知道后方被偷袭,他会及时赶回来吗?
一系列的疑惑之后,方瑾枝突然想到既然荆国在这里设了埋伏,那么会不会也对陆无砚此次攻城也设下埋伏?
若陆无砚知道她有危险,一定会急迫地赶回来吧?会不会影响了他的决断?会不会连累他?
方瑾枝的心揪在一起,已经有最开始对于身陷绝境的担忧转变成对陆无砚的担忧。她曾觉得只要有陆无砚在,便是安全的。可是如今竟是第一次觉得敌人的可怕。
“夫人!”孙副将军打断方瑾枝的思绪。
他沉着脸,道:“眼下情况不太乐观,臣会誓死保护您的安危。前面的探子已经探实,敌军虽然四面包围而来,可是四处方位的兵马数量却是不同。等一下臣会佯装进攻,另责令两万精兵护送夫人离开!”
方瑾枝明白即使这般她也不一定能逃脱。
她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担忧,望着眼前一张张或决绝或仇恨或悲伤的面孔,方瑾枝又一次憎恨起这场战争来。
荆国兵马踏进大营,无数大辽将士死于刀下。
方瑾枝坐在入茶的马背上回头望去,只见满地尸体,那几个早上还偷偷打量过她的年轻小兵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他们死的时候眼睛还没有闭上,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
明明还没有到秋天,可是深夜的风吹到方瑾枝的脸上,却让她觉得刺骨得寒冷。
越来越多的荆兵追上来,越来越的辽兵倒下。
两万精兵誓死杀出一条血路,待到冲出包围时,两万人已经只剩下一千多人。而且这最后一千多个将士仍在不断地倒下。
当黎明的光芒洒落时,护在方瑾枝身边的辽兵已不足百人。而荆兵已经追上来了。
孙副将军手中大刀砍杀两个荆兵,回头对方瑾枝大喊:“夫人快走——”
话音未落,几个荆兵冲上来,钝重的大刀已将他的头颅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