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家祖。”
谭爷爷点头:“我说呢,你是他孙女,难怪。”
看来这里头还有故事?一堆小辈围上来:“爷爷,别卖关子,说说呗。”
谭爷爷一指匣子:“这样的匣子,我柜子里也有十几个,全是你爷爷当年送的,就是保存上没你这个好了。那会打仗,桐油都是稀罕货,哪舍得用在这上头。”
“说起做匣子这爱好的由来,还有个故事。”谭爷爷回忆道,“民国的时候,陶家是全省有名的家具大王,但你爷爷陶宣只醉心于家传武学,对家里的生意从来不关心。这一点你曾爷爷没有反对,只是家业也不能丢下,就为你爷爷订了门亲事,对方是家里总管事的女儿。”
陶宣对这门亲事不太乐意。他自己醉心武学,就也想娶个会武的妻子,被那位管事的女儿知道了,就指着自己正在雕刻的匣子说:“武道是道,木刻之道也是道,你做的匣子连我的手艺都比不上,我还看不上你呢。”
以前的人定亲早,那时两人才十来岁,均都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这么一拍两散了。
过没几年,外敌入侵,当地不少人都投入了抗战,那管事的和陶家曾祖也去了,留下陶宣守着家里。
没多久,敌人打入城中,城中百姓死伤无数,纷纷投到陶家寻求庇护。陶宣将人收进宅中护着,直到敌人来叩门。
陶家在此地极有名望,对方指挥官让陶宣出来投诚,帮他们镇压民间反抗。陶宣自是不允。如果只是一人,陶宣一身武艺是不怕的,但对方枪械先进,又拿满屋子的人命做要挟,他也没了办法。守着满院的百姓与敌人僵持了两日,差一点就想出来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忽然有人给那指挥官送了件礼物,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一个木匣子。
匣子里装的什么没看见,但陶宣却是认出,那匣子,是管事家的女儿做的。
送礼之人临走,又往陶宅多看了两眼。陶宣心领神会,便按捺下了冲动,想着法子又拖延到了晚上。
“然后呢?”众人好奇问。
“然后,就是你们爷爷我出场啦。”
谭爷爷哈哈笑,“那管事的女儿机灵,看那么多人进到陶家,就知不妙,提前溜走找我搬救兵啦。我那时候在临县拉了支队伍,谭陶两家是故交,她当然第一时间来找我。那围着陶家士兵看着多,其实只是一小股,大部队都拉出去打仗了,我带着弟兄们偷偷从暗道里摸进城,里应外合,将那几十人都干掉了。之后就赶紧转移。”
“后来,我们都投了军,去了不同的地方。再见面他就不停在做匣子了。听说,是那管事女儿说,如若不能把匣子做得比她好,她就不嫁。”
谭爷爷再次指着陶洛拿来的那个匣子:“此后一别再未见面。看这做工,手艺已经很好了,你奶奶应该就是那管事的女儿了吧。”
陶洛捂脸,难怪家里囤了两屋子的木匣子,想来,奶奶故去后,爷爷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悼念他的爱情吧。
谭陶两家有故陶洛是早就知道的,却没想到两个陶竟然真的是一个。而且这段友谊还持续到民国之后。中间虽然因为战乱断了联系几十年,却在她和谭暮青身上又接回去了。
中午在谭家吃了一顿午饭,谭爷爷认出了故人之后,心情舒畅,连养生午觉也不睡了,拉着陶洛下棋。
陶洛琴棋书画虽然都会,在棋艺一道上却并不擅长,下了两盘,两盘都勉力支撑下还是输了几子。这也很正常。书画是古人日常使用,一般不会比现代人差,而棋艺,说到底不过是运算推理,只有随着时光进步的份,不会因为她来自古代就占了优势。
谭爷爷慢悠悠地将棋子收回盒中,又拢上棋盘,才道:“听说,你要给二小子投资拍戏?”二小子就是谭暮青二堂哥,那位想当导演的谭庆余。
陶洛坦然承认:“是。谭爷爷您没意见吧?”
谭爷爷捻起一粒棋子,轻轻放入陶洛手中,松开手时,棋子四分五裂。
陶洛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陶琛:去谭家,还送礼物?(→_→)
陶洛:(⊙-⊙)
谭暮青:o(*≧▽≦)o
第54章 承诺
谭家老爷子收回手, 眼神却留在裂开的棋子碎片上,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 才淡淡问道:“你觉得,我这手如何?”
今天的天气不错, 虽是冬天, 却是无风无雪, 还出了太阳。几许暖阳透过落地窗射进屋内, 落在碎裂的棋子上,反射出几道刺眼的光芒。
棋子是玻璃烧制,硬度比之一般的石头要高得多,轻轻一捏就将其捏碎, 以陶洛原本所处的环境,这只能算是最普通的内家武者水准, 但在武道没落的现在……陶洛眼神清澈,吐出两字:“尚可。”
“呵呵,尚可啊……”谭爷爷扯了扯嘴角, “世事变迁,谭家的武学已经失传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你陶家还留下多少。看你的口气,只怕要比我谭家要好上一些。”
陶洛沉默不语。如果没有她,陶家的武学传承, 比谭家还要不如。
武学一道,往往都是一代不如一代。偶尔出个惊才绝艳之人创出不世之功法,却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传人, 经常过上几代便沦于平庸了。那些能够长久传承的门派和世家,哪一个不是如此。如若不是靠着家族兴旺或广收门徒,于几代之内出个中兴之才,没落就会成为必然。
此中道理,并不深奥。前段时间她看某位金姓学者的武侠巨著,从《天龙》到《雕儿》三部曲,循的就是这个规则。每一部作品里的主角在其生活的时代都是武林顶尖,但与前一个时代的比,却是远远不如。
华夏武学,传承难矣。根骨、悟性、品行、机遇,缺了任何一样,都难有大成。
“谭家文武双修,到了我这一代,能够习练的武学典籍已经不多,除了几本基础功法人人都可以学习外,高深一些的,已经断代。没了前辈指点,就算典籍仍在,也不知道从何练起。少数几本还能看懂的,却是极为挑剔根骨。我根骨不合,日日修习,到得现在也不过是这等程度,而小二子,因为根骨合了功法,他的修为在五年前便与我不相上下,我唯一比他多的,不过是对敌经验罢了。”
谭老爷子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比之前要重了不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讲究自由,不愿被家族束缚,老头子我却是放不下的。就算他心不在此,我也得把他拉住。只要他武功大成,就可以将其他功法慢慢贯通补全,我谭家武学才有重新兴盛的希望。”
陶洛低眉。如果是其他事,她是不愿意去理会的,但老人说到这武学传承上,她却是深有同感。只是谭庆余的事,却不是那么简单。
她道:“谭爷爷,您可知,谭二哥他有心结?”
谭老爷子点头:“我当年就不该对他开放所有藏书的权限。当时想着多看些前人的手记会有助于功法的理解,却不想……”
陶洛道:“没到心结解开的时候,又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好事呢?”她将碎掉的棋子在手心合拢,再打开,碎片全部变为粉末。
谭老爷子双目大睁,看着陶洛的手心一时说不出话来。
陶洛微微一笑:“您也说,谭家的功法典籍还在,失传的不过是研习典籍的方法。换个思路去看,说不定哪天就看懂了呢。当年有那思路开通之人将行功之法记下,终有一天,也能有人将那思路看懂。我陶家武学,不也一样失了前人指点。”
要她说,谭庆余想拍戏甚于练武不见得就是件坏事。只要有心,万物皆可入道,就像谭暮青,他一边做演员、练厨艺,也没听谭家人提起他的根骨是否合了哪本功法,但在她看来,那功力不见得就低了去。
这人扮猪吃老虎的功力,只怕是将所有人都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