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晚后,两人还是像往常一样,一道去练了剑。
唯一的不同,大抵是更少分开了。
他推了所有的事情,除非两人一起,便是谁叫他也再不出门了。
宁莞沉了沉心,世界的排斥非是人力所能抵抗的,她除了接受似乎没有别的办法来拖延。
便趁着余下的时候,除开练功或陪着丈夫,还分出了些时间备了不少伤药,解毒丸,回春露,她所能想到的都在屋里备了一份。
裴中钰在一边捣药,停了手,问她道:“裴夫人,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宁莞微张了张嘴,半晌方道:“我不知道。”
一个师父只有一辈子,她此次出去,他们的师徒缘分就算是彻底尽了。
哪怕往后找到一位与他同时代的师父,天南地北何其辽阔,也很难再见面了。
裴中钰扶着捣药盅,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初夏两人去南江桥赏了回荷花,回来时遇见媒人韩婶儿,妇人极是热情地将刚得的一篮子甜瓜塞给他们,转头就扯着绢子与人说起自己说了一门多好的亲事。
裴中钰一手握剑拎篮子,一手牵着宁莞,十指扣着,慢慢回家。
七月初七的是鹊桥相会的日子,两人晚间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望着漫天星宿。
裴中钰在旁边折几根狗尾巴草,缠了两只绒绒的兔子,捏着草梗递给她,轻声道:“看,这个是裴夫人,这个是我。”
宁莞轻轻笑,“这么喜欢兔子吗?”
裴中钰摸摸她的头,“不,我喜欢裴夫人。”
宁莞呼吸一滞,接过草兔子,靠在他肩头上,强抑着声音,“我也喜欢裴公子的。”
她紧抿着唇,视线有些模糊,到最后干脆闭了眼。
她是难过的,难过得喉间发疼。
人人都说她的丈夫是最无情的剑客,只有她知道,她的丈夫那干净简单的心绪里究竟有多少温柔。
裴中钰给她擦了擦脸,抱着人回房去,烛光曳曳,一夜难眠。
……
哪怕再不愿多想,离开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
秋日的第一叶红枫飘落,凉风索索的夜里,宁莞刚刚解下盘起的长发,手上一颤,她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回到了宁府的画室里。
外面不过黄昏时候,天边染了橘色的晚霞。
她怔然,攥着画册,久久地伏在案上。
画室里安寂无声,只那枕在眼前的衣袖湿了一片。
……
裴中钰站在门前,看着梳妆台前空空的椅凳,慢步走过去,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玉梨花发簪。
一室空荡,他一人仰躺在床上,沉浸在被褥间浅浅的淡香里,眼中是床架子上缕缕垂落下来的淡青色流苏,模糊成了似水的一团。
翌日天色将将亮起,他便起身,穿好衣裳去了一趟书房安排诸多事宜。
裴家的老管家很是忧心,他的小少爷啊,已经三十好几了,却愣是没有成家的心思。
再过几年,老头子也做了土,这一个人的日子可怎么好过啊。
这天韩婶儿又上门来,拉着老管家道:“城东的方家姑娘,可是鼎鼎有名的贤惠漂亮,十里八乡没一个比得上,那边有些意思,你也问问咱们裴公子是个什么想法,这年岁可不小了,拖不得,你老人家也多做些打算啊。”
老管家苦笑一声,叫她稍等等,自转去书房,到前说了不少话。
裴中钰将账册一一对尽,搁下笔,眉目沉寂,“你忘了,我早已娶妻。”
老管家吃了一惊,“公子,你说什么?”
裴中钰站起身来,双目定定,面上清冷,“三聘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有。”
老管家闻言更是忧色忡忡,“你这是魇着了,糊涂了?”
裴中钰大步出去,“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老管家愣在原地,不知所以。
连着两天,裴中钰都在书房,他将裴家的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便回到房间收拾好了包袱,跟管家一家子告了别,握着剑,骑上马,从南江城离去。
去小梅山跟友人见了一面,便直往合城。
合城郊外的参天古木,石桥河溪还是当日的模样,他靠在第一百零一次见面的梧桐树上静了一会儿,才往深山里去。
合城郊外的深山里立着一处茅草屋,身穿灰衣的道人正撒着谷粒,嘴里咯咯咯地叫着喂鸡,刚弯腰捡了两个鸡蛋,一扭头就了发现篱笆外的霜衣剑客,当即一乐,哈哈大笑了两声,扯开竹篱笆们,“难得来个客人,难得,难得!”
旧客上门,道人洗干净了手,又去屋里泡了壶热茶,这才不慌不忙地拎着小铜炉子出来,往木盅里倒了两杯,他捻起一缕白花花的胡须子,左右打量一眼,“怎么的,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裴中钰端正坐着,沉默片刻,他从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直言道:“前辈,我想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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