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沉默不语了,下头的何六爷看到那个黑色小布袋子, 却是目眦欲裂,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尖声叫道:“裴中钰,你个狗东西, 快把冰莲子给我放下!”
六年啊,他天天往冰窟子里钻,忍寒挨冻冷得打哆嗦,把冰莲种那是当亲祖宗一样细心照看,好不容易又开花结果了,这个该死的乌龟王八蛋!居然趁他昨晚夺权不注意又给偷了!
“混账!”何六爷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颤抖着,像是痉挛一般,瞋目切齿,“姓裴的你听到没有,你今天若敢动冰莲子一下,老子指天发誓,纵使你跑到天涯海角,我半月谷也定要取你狗命!”
他嚷嚷得厉害,裴中钰看了一眼,打开布袋子把里头的莲蓬取了出来。
当着何六的面轻轻一掰,莲蓬便在指尖裂开,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风飘荡进诸人的耳中。
他随手捻了两粒莲子递给宁莞,说道:“他好吵,吃给他看。”
宁莞:“……”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裴中钰。
宁莞觉得江湖传说的高大形象稍微有那么点儿幻灭,双手接过莲子,微微垂目,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吃还是不吃。
这么刺激何六总觉得不大好的样子,万一狗急跳墙又该如何是好。
她正犹豫着,就听见咔嚓一声,转眸一瞧,裴中钰已经丢了一粒到自己嘴里。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何六爷那是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气涌如山已经不能形容他内心的愤怒,脑子嗡嗡响得厉害,一把抄起剑便不管不顾地往上头冲过来。
什么狗屁的九州剑,再是声名鹊起,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何六活了几十年,吃过的盐比小子走过的路还多,这几年更是勤学苦练,连谷主都不敌惨死手中,他还就不信了,今天抹不掉这鳖孙的脖子!
宁莞一直警惕着下面发难,看到何六脚踩山石借力腾空,脑子瞬间拉响警报,下意识就要往后面退。
裴中钰不紧不慢地收好莲蓬,纵身往后一掠而起。
何六现在哪里还看得到宁莞,两眼发红,如一头暴躁的雄狮,紧盯着裴中钰而去。
裴中钰依旧游刃有余,哪怕在危险的崖壁间,也如平地缓行不疾不徐。
他似乎故意逗着何六玩儿,不拔剑不使力,就如鬼魅一般引着对方气急败坏地追赶,每跃到一块山石上还会特意停个片刻,等何六快到了,才再次闪身离开。
何六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这样的情形和六年前何其相似,他气得呕血,破口大骂。
这边热闹,宁莞可没忘记自己还要逃命,现在不走,等何六反应过来,她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趁着何六诸人没注意,宁莞慢慢往后退,直到他喘匀了气,再次追裴中钰而去,她立马转过头,飞快跑向师父华霜序说的那条小路。
何六自然没注意到她,裴中钰倒是看了一眼远去的人影。又溜着何六转了两圈,方才纵身远去,照例留下话来,“何六,好好照看冰莲花,下一朵花谢之时,我还会再来的。”
何六:“老子日你大爷!”
你他娘的这是把老子当花农使呢!
“裴中钰,你给我等着!”
何六的怒吼在半月谷中回荡,宁莞却早已走远。
山崖下小路尽头是一片密林,内有毒瘴,不好通行,宁莞取出随身带着的解毒丸,吞了一粒,待掌心微微发热药丸子起了效用,方才举步入里,一路小跑,头也不回地穿过去。
过了毒瘴,不远处的崖壁间便是一个两人宽的出口,有四人驻守,两人来回走动,两人左右而立。
除此之外,最外面还有一个小营寨,里头有十来人,专门防守,防止闲人进出。
宁莞避在树后,暗下思忖。
正面对上是肯定不成的,何六敢杀掉谷主,这周遭的守卫必然早换成了他的人,她直接走过去肯定会被逮个正着。
再来,走得匆忙,她身上也没什么可用的东西……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宁莞翻过身背抵着树干,皱紧了眉头。
“你要出去?”
树上传来的声音是清而淡的,宁莞听得神色一顿,紧接着一阵衣物窸窣声,人已经落在了面前。
看到裴中钰,宁莞眸子微亮,她抿了抿唇,压下声音,“裴公子也是要出去?不知道能不能捎我一程。”
六年前的裴中钰还是个十三四的少年,比她尚还要矮上一截,如今身量拔高,说话时候宁莞都不得不微仰起头。
裴中钰对上她的视线,缓缓点了点头。
顺手而为,并无不可。
他抬起手再次环着人轻轻一跃。
宁莞方才因为看见和楚郢像极的脸有些错愕,正发懵,只觉得风刮得厉害,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感觉。
这次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骤然凌空带来的刺激,脚下没有旁的点儿可以支撑,只一只手臂环箍在腰间,有一种随时都会掉下去,摔个稀巴烂的感觉。
宁莞一向不喜欢极限运动,过往的岁月里最多骑骑马打打高尔夫,现下不由微微变色。
她忙收拢视线,抓紧手里的书来缓解这种强烈的不适感。
耳边是风声,呼吸里是霜色衣衫间浸染的若有若无的冷香。
宁莞不禁又偏头抬眸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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