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黎明一点点消逝,
太阳升起了。
橘黄色的光从东方的天际勃发, 照亮无垠的海域与残垣断壁。
胖周停下了抽搐的动作。
将手压在他胸口, 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但唐肖仿佛能感觉到那里的生命力在一点点减弱。
他们没有给胖周用第二片抗感染药片, 而是打了一针安定剂。胖周的身体素质算不上好, 第二片抵抗药可能比病毒让他死的更快。
现在能做的, 唯有等待。
究竟能不能等到那个名额,胖周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这场等待, 而就算真的进入基地接受治疗,成功的可能性又究竟有几成。
只要这些步骤中有一处失败,胖周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而他们能做的, 只有坚持到希望消失的最后一刻。宛如等在火堆前的守夜人, 直到天光乍现。
李教授身体不好,只能先行返回直升机内, 冯上校和剩下的士兵陪着唐肖等人一起等了一夜, 没有催促, 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的情绪。
唐肖抱臂靠在车侧,看着这条孤道外的荒崖天堑,若不是记忆中还有繁华都市的模样,任谁也无法相信这是曾经的首都外围。
场中唯一安然自若的生物就是白猫小白, 它团在唐肖的衣兜里, 对外面发生的事毫不关心, 鉴于更魔幻的事情都在它身上发生过, 所以唐肖毫不意外军人和医护人员对它的视若无睹。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 陈光走了过来,嗓子哑得不像话:“你……抽烟吗?”
经过一夜的焦灼和几次情绪濒临失控,此刻的他看起来反而异常平静。
唐肖:“不抽。”
陈光沉默地给自己点火,刚吸一口就猛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其实我不会抽烟,这是胖周的烟。”
唐肖:“他抽烟?”
陈光摇头,“他也不抽。我们从医院跑出来的时候,找物资找红了眼,看见什么都想拿。他知道我一直想学人家抽烟……就给我拿了包这个。”
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他笑了,“呦,还是中华。”
他一边咳嗽,一边抽,三两下就呛出了眼泪,擦掉眼泪沉默了一会,开口:“如果胖周救不回来,我就不进去了。”
唐肖皱眉:“那你去哪?”
“哪儿都行。”陈光又抽了一口,“他这辈子没出过远门,这是头一遭……我替他多走点地方,到时候在下面我俩见了面,够再吹一辈子了。”
“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很荒谬?”
他自嘲地笑笑,摘掉帽子,露出光头,“这个头发,是在化疗之前剃的。”
*
最后一丝青灰色的云彩被阳光吞噬的时候,荒崖深处终于响起几声鸟鸣,医护人员拿出军用早餐,递给抱着女儿彻夜没阖眼的陈玲玲。
陈光已经将一颗烟抽尽,烟屁股碾在地上,“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三个月,半年?逃出那座医院的时候,我想,死之前一定要把周宝送到安全的地方,他没心眼又好骗,除了我谁能帮他?”
半晌,唐肖问:“周宝知道吗?”
陈光指了指自己脑袋,“我和他说,这是良性的。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傻?我说什么他信什么。我要是死在他前面,恐怕转头这傻子就被人卖了。”
他又嘟嘟囔囔说了很多话,有自己小时候的事,有和胖周在医院里的经历,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最后都化成一声叹息般的哽咽,紧紧埋进掌心:
“……人生怎么就他娘的这么短呢?”
他不想死,胖周也不想死,没人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