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睿生病正难受着,没想到祖父竟然是这种态度,更难受了,苦笑着对妻子道:“我们这位老太爷,可真是铁石心肠,怨不得父亲总是不满祖父的一些决定,方才会做出这等大事来。”
董大奶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安慰道:“你莫要想太多,先好好地养病,待养好身子时,再去寻卫国公世子也不迟。”
“只怕到时候什么都迟了。”董睿靠着弹墨迎枕,喃喃地道。
果然,过了两日,正在养病的董睿就得到何劲从江南平安回京的消息,并且带来了江南贪污案涉及人员的名册,因皇上人还在西山行宫避暑,一时间并没有发作这事情,给人一种十分平静的感觉。
可越是这样,众人越是心中惶惶,深怕那份名册爆发出来,他们都要遭殃。
皇上有多重视这次的案子,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只想赶紧寻出应对之策,省得拖得越久,越让人受罪。
董睿得到这消息时,心惊肉跳,叫来妻子询问道:“聂世子他们回来了?”
董大奶奶无奈地道:“派去盯着的人说,那日卫国公世子进山后,就没有回来,听说是在山里游玩,归期不定。”
董睿心中微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叫来庄子里的管事,询问祖父老敬国公和卫国公这几日的事情,得他们和平时无异,每日纵情山水,老卫国公也没有什么异常,他心里放心的同时,却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聂屹这人,虽然他对他并不算了解,但从这么多年他能让皇帝对他一直信任有加,甚至超越所有的皇子,可见此人心思深沉,擅长谋划,极不简单。
他觉得聂屹这次进山十分可疑,可却又想不出他带着个女人能去干什么事情。
他带着进山游玩的可是明媒正娶的发妻,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左不过是游玩罢了。
***
一路往东行,过了七八日,一行人终于抵达益州。
这段日子,霍姝打扮成男人的模样,与众人日日骑马同行,久而久之,几乎让人忘记这位的身份,要不是每日打尖住宿时,她和聂屹同住一间房,方才提醒他们,这位是世子夫人,而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连元武都对她无话可说。
扈兴私底下曾对元武嘟嚷道:“我就说当初不是我眼拙,而是世子夫人这一打扮,简直比男人还男人,身上没有一点脂粉气不说,还能手扛大鼎,比男人还男人,她怎么可能是女人呢?其实主子娶的是个男人吧?”
当初在西北初见时,霍姝一身男装,化名虞十三郎出手相助,扈兴当时真的以为她是虞家十三郎,哪知后来,得知世子定亲的姑娘就是当时在西北认识的“虞从烈”时,扈兴傻眼许久。
怎么有姑娘男人打扮时,如此自然不做作,俨然就是个男人呢?
元武虽然挺认同他的说法,但是作为一个好下属,自是不能怀疑主子,当下脸一板,将这傻大个教训一顿,语重心长地道:“男人有咱们世子夫人长得好看么?”
扈兴是个诚实的,老实地摇头,“咱们世子夫人就跟戏本里的神仙妃子似的,哪个男人能长她这般好看?”
可是却不能因为世子夫人那张脸而否认她当男人时的成功啊!
其实比起当姑娘,霍姝对于当男人更驾轻就熟,毕竟在十岁之前,她跟着表哥表弟们在边城的营地里长大,跟着一群大老爷们一起,不免受到影响。
十岁后,她被外祖母从边城召回来,换上女子的衣裙首饰,学习闺阁女子的言行举止,短短几年的塑造,虽然差不多已经蜕变成一个合格的世家贵女,可十岁前的经历,还是留在骨子里,一旦没有限制,马上原形毕露。
偏偏她家相公觉得她这样很好。
霍姝也觉得她这样很好,每天一袭男装,策马而行,享受到久违的自由滋味,比在平南城时更快活。因为这里有一个对她十分纵容的男人,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限制她,要求她恪守女子的规矩言行。
霍姝越发的觉得,嫁给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只可惜抵达益州后,她很快就被现实提醒,提醒她真是个姑娘家,某些时间也不是那么强壮的。
来到益州后,一行人并没有去客栈打尖,而是直接进入城东槐杨巷子里的一处深宅大院。
进到一处院子时,霍姝是白着脸被聂屹抱下马的。
聂屹抱着她,进入正院里的一间布置清雅的卧室里。
宅子里的管事早在得到聂屹将要来益州城的消息时,就已经将屋里屋外都清扫一遍,换上干净的被褥帷帐,还有精致华丽的衣物,以及洗漱的水。
“放我下来……”霍姝虚弱地道。
聂屹小心地将她放到净房里的一张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看她缩在那里,不由得心疼地问:“素素,真的很难受?”
霍姝没说话,目光落在他衣袖上。
他的衣袖上晕开一团像血的痕迹——不是像,就是血,而且是污血。
霍姝虽然难受得厉害,却也有些不好意思,明白一定是刚才他抱着自己时沾上的。
“你、你先出去,我自己来。”霍姝没脸见他,想将他赶走。
聂屹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想要留下来帮她,就怕她太过难受,要是不小心摔倒怎么办?但看她坚持,没办法,只好叫两个细心的嬷嬷进去伺候她。
这次他们没有带丫鬟出门,不过幸好这处宅子里有丫鬟婆子可以用,聂屹也不用担心委屈她。
霍姝见他要出去,赶紧叫住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也换身衣服罢。”
聂屹见她眼神乱飘,偶尔目光才落到他的袖子上,低头瞧去,发现上面的痕迹时,就明白她为何如此了。
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温声应下了。
霍姝在两个嬷嬷的帮助下,终于将自己打理好,虽然小腹仍是在坠坠地疼着,到底比先前好多了。
出了净房,霍姝就见坐在窗前的紫檩木万字不断头围栏的罗汉床的男人,此时他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宽松的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旁边的案几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姜味。
见她出来了,聂屹忙起身,半扶半搂着她过来坐下。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见状,忙低下头,恭敬地退到一旁。
霍姝坐下后,就发现那东西是一碗用姜煮的红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