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身份到底尊贵。”店小二上了茶水,她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原是想让小二换点好茶,想来公子方才一番话,倒是觉得不必了。”
却见梁琰没有理会她,只是着眼打量着这家客栈,此刻是上午,来往客人也少,住在里面的客人也没有下楼,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着杯子的边缘,随后收回目光对宋绮罗道,“去问问情况。”
“公子,我嘴笨。”
“不然,你以为我是带你出来喝茶的吗?”
“我哪有资格跟您喝茶。”宋绮罗低声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这就去,您就在这等着吧。”说完一溜烟去了门口找那店小二。
梁琰见她又是那副殷勤的模样,心下这才舒服一点,方才听这向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小女官去打听个事竟然还会拒绝,令他差点以为这人有骨气了,想来是他看错了。
没一会,她便回到这边坐下。
“公子,这客栈差不多住满了人,只剩一间房,平日里考生们都在各自的房间里温习书本,只在午时和晚上下来,想想如今都冬月,是该紧起来了。”
“往年有些个不老实的,偷摸着拜访各府大人,今年倒是不错。”
宋绮罗见那丞相大人又拿眼看她,当下腰杆坐的挺直,她在准备考试时可没到处找人,她是考完之后才……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客栈又来了一人,那店小二嗓门大,一开口便听得明明白白。
“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还有客房吗?”
“哎哟,姑娘,你可赶巧了,就剩一间客房了。不过,姑娘你不会也是参加科考吧?”
“正是,劳烦小二哥替我将这些书搬上去。”
“不得了了,这是女举人呀,这住进我们客栈,那高中不成问题。”
只见那店小二手上拎着一沓书,领着那女子上了楼。宋绮罗探头过去多看了几眼,这姑娘身形纤弱,一身粗布衣裳,只是看不到正面,令她不禁想起了两年前参加科考的自己,不过,自己那时倒好过她,毕竟宋老爷宋夫人都是京城中人,也不用宿在客栈。
“怎么,觉得同病相怜?”梁琰见她一脸感慨。
“公子,我看这的举人都很规矩,也没什么可以继续考察之处,要不我们换一处吧?”没想到他一眼便能看出自己在想什么,这人太危险了,她忙转移话题。
梁琰也不再继续追问,起身往外走去,不成想衣袖被人拉住,他站住回头看向那个胆敢拉住他衣袖的小女官,深邃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扯着他衣服的手上,宋绮罗似乎意识到不妥,于是忙松手,“公子,这茶水钱您还没给我……”她小声说道。
“这朝廷给你的俸禄莫不是连碗茶水钱都给不起?”
“这快到年关了,家里补贴都紧着呢。”
“所以,与我何干?”
“我那半年俸禄不是给您扣了嘛。”
梁琰似乎才想起这事,倒也不继续为难,痛快地从腰间掏出一锭白银抛给她,不忘嘱咐她,“多余的记得回头去我府里找那管事登记上。”
宋绮罗咬牙付了茶水钱,拿着手上找的碎银两,心里直念叨,她陪丞相大人考察,这这这好歹算得上是官差吧,这钱她肯定不能出呀,就这么一锭银子,多余的还得去相府报备,这丞相大人也太未免太小气,难道就不能直接都给她?接下来几天还得用呢,不行,她仔细琢磨着,待会得同丞相大人说说此事。
打定主意,她吸了一口气,这才上了马车,坐定之后才发现梁琰正闭目养神,她紧着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似是颇为无聊,她并着双腿,手肘顶着膝盖,双手撑着略微圆润小巧的下巴,大着胆子看着眼前这人。
梁琰肤色偏黑,不似其他文官那般白皙,五官硬挺,轮廓分明,再加上他身形颀长,怎么都无法往文官上想,这大越朝中只他往那一站,其他人便失了颜色,只是,想这丞相也二十七八了,怎么还未娶上正妻,这其他大臣家与他门当户对的应该也不少吧?宋绮罗心里想着她家麒麟以后可不能熬到丞相大人这个年龄。
就这么边想边瞧着,时间恍惚过去了许久,直到眼前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宋绮罗吓得肩膀一抖,然后尴尬的将目光移开。
“丞相大人,这天气冷,这么睡容易感染风寒。”
“宋主事对本相倒是关心备至。”他对于称呼随意变换。倒是适应的很。
“那当然,大人是朝廷栋梁,可不能——啊!”
马车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突然猛的左右颠簸的起来,宋绮罗坐在侧窗旁,她忙伸手扶住窗口,回头一看,那坐在马车中间位置的梁琰身子也没定住,左右摇晃着,紧接着,“怦”的一声,马车往旁边倾倒,宋绮罗想也没想便扑了过去,纤细的胳膊用力抓住他的肩,她想,可不能让丞相大人直直摔下去,突然她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反手拉进一个温热的胸膛中,她的脸紧紧贴着男人的胸怀,宽阔而温暖。
最后两人一齐倒在地上,只不过她好像倒在一个温热的身体上,还有,他们不是在街道上吗?怎么来到一片山路中了?
“就你那点力气还想拉住我?”男人不屑的语气从头顶传来,他说完后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又猛地移到她身后,复又搂紧她的细腰往另一边翻了个身,宋绮罗很想回他一句,可是,当她回头看到那车夫正拿着不知哪藏的刀,朝他们砍过来时她便怎么也说不出话了。宋绮罗脑中一片空白条件反射的啊的一声低头紧紧抱着梁琰。
梁琰眸光一闪,左手抱住宋绮罗,右手就地一撑,瞬间便站了起来,抬腿对着那车夫的肚子便是一脚,然后推开宋绮罗,徒手与那车夫打了起来,宋绮罗忙往后跑几步,缩到一颗大粗树后面。
梁琰见这小女官躲的挺快,倒突然放下心来,再看那车夫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手下也是不留情,来回几下便将对方手上的长刀挥落在地,然后右手直取车夫的脖颈。
“等等!”那车夫五官扭曲,感觉到他手下用力,“你不想知道谁派我来的?”
梁琰脸色微沉,冷声道,“本相想知道什么自有法子知道,另外,本相最见不得别人的威胁,尤其是那些自不量力没有任何价值的威胁。”说完手上用力一拧,那车夫眼睛突然睁大,这便是再也合不上了。
宋绮罗在那树后面却也是睁大了眼睛,双眼跟对铜铃似的,整个人僵着身子看着他。
梁琰缓步走过来,他的紫色锦袍上沾了几滴血。
等走到她面前,修长有力的手慢慢伸在她面前。
宋绮罗虽然方才震惊于梁琰手刃车夫,但是当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她突然就释然了,心想丞相大人对待自己这边的人倒也不错,心中顿时无限感动。
可是还没等她将手伸出去,梁琰冷不丁开口说,“本相记得你有一面手绢,本相衣服上沾了血。”
言外之意很明显了,宋绮罗发现自己会错意,感觉脸上有点发烧,忙将袖子里的手绢拿出来递给他,又觉得自己到底是个愚蠢的人,怎么会把尊贵的丞相大人的想法当做寻常人的来猜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