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疯了,”姬洛痛苦嚷道,“阿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视对方犹如骨头里的另一个自己。你若是能够过的好,我这辈子便什么也不会开口。可是如今你要和亲嫁到范阳去。范阳那是什么地方,”他急急道,“那儿终年寒苦,胡人杂居。孙炅此人狼子野心,日后定会与大周开战,到时候你作为大周公主,孙氏妻子将如何自处?”他摇摇头,“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你过这样的日子。我带着你逃吧,天下这么大,我们总能找到一个地方,过自己的日子的!”
姬红萼听着姬洛的傻话,又哭又笑,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下来,坠在漆黑的地面之上。“我们能够去哪里呢?阿兄,你姓姬,我也姓姬,我们是同样骨血生长的人,天下虽大,却都是大周的领土,咱们能够逃到哪儿去?”
“逃得一时是一时,逃得一日是一日。”姬洛道,“待到避过这段风头,和亲之事底定,你就安全了。到时候纵然被皇兄寻着,罚黜我的王爵,我也甘之如饴!”
姬红萼听闻姬洛话语中吐露的真情实感,身子颤颤,身子瘫软下来,不经意间让出了身后的门户。姬洛闪身而入,一把将少女抱入怀中。面前的少女娇俏可人,晶莹的泪滴犹如缀在木兰花瓣上的露水,他着迷的瞧着,心中生出了一抹将之抹去的念头,脑袋一热,低头吻了上去。
姬红萼浑身登时僵住。根本反应不过来。姬洛却是越吻越热烈,两个人不知怎么的,摊倒在身后的素帐榻上。姬红萼从无边的欲海中挣脱出一缕神智来,瞧着二人目前的情状,心知不对,连忙制止,伸手推攘姬洛胸膛,“阿兄,你走。”
姬洛笑笑,柔声道,“阿鹄,这一辈子,咱们可能只有这一个夜晚啦!”
姬红萼闻言怔了怔,瞧着姬洛深情哀婉的目光,推拒的手就软了下来,不肯吭声了。
般在观中缁云宫灯灯光摇曳,映在素色窗纱之上,平添一抹浓艳痕迹。姬红萼的宫人缥绮和赤缨伺候在廊下,听着屋子里传来的暧昧声响举动,身子微微颤抖,面色白的跟女鬼似的。
缥绮凝视了赤缨一眼,哭丧着脸道,“姐姐,咱们如今可怎么办呀?”
赤缨也没有料到此行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亦是手足无措,不敢入内打扰,只得心中怀了一丝念想,“只盼着两个主子还有一丝丝理智,停了手罢了!”
夜色深重,桃花当户开放,散发出愈深重的香气,犹如绮丽的梦。
面前少女洁白的身体,犹如一丛猩红的香气,犹如无数个曾经在自己梦中开放的木兰花,美丽而又纯洁,让姬洛有一种冲动,想要沉溺在这个绮丽的梦中永远不醒来,他却在最深的美梦中睁开眼睛,瞧着身下的少女。少女紧紧闭着眼睛,两行清泪从眼帘之中流下,雪白的风景是自己这一生窥见的最美丽的风景,面色似乎潮红,又似乎雪白,仿佛挣扎在甜美血腥的深渊之中。她明明有着能力反抗自己,却此刻静默克制,任由自己施为。
他苦笑片刻,低下头重新吻上姬红萼的唇,缠绵而又多情。
许久之后,方抬起头来,扯过被衾遮住姬红萼赤裸的肌肤。
姬红萼睁开眼睛,低低的问,“为什么?”她似乎是问姬洛为什么喜欢自己,又似乎是问为什么不继续。
姬洛答道,“我怕你日后恨我!”
“数年之前,我陡然发觉自己对你的感情越过了正常兄妹的藩篱,我惊慌失措,读圣贤书告诫自己这是不对的,做出冷脸疏远于你。可是心里的情意总是不能遏制,忍不住想要对你微笑,对你好。若是你过的好,我会一辈子忍住不说出来的。”
姬红萼闻言默然不语,面上眼泪却越落越缤纷,忽的没头没脑的道,“这辈子我永远都不会恨阿兄的!”
姬洛闻言心中一恸,转过头来,朝着姬红萼一笑。他的笑意温暖而又伤情,映在姬红萼的心中,烙下深刻印痕。仔细凝望,想要将之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寒夜一丝丝过去,天边终于吐出一丝丝光亮,熹微的晨光渐渐射出,一寸寸的覆盖住纱窗,天光渐渐大亮。姬洛伸手揽着姬红萼,喟叹道,“瞧,这曦光多么美!”
“是啊,”姬红萼伏靠在姬洛的怀中,深深道,“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曦光!”
寺观长廊中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姬洛回过头来,朝着姬红萼灿然一笑,“阿鹄,你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别让我担心!”
姬红萼闻言泪光缤纷的落下来,深深望着姬洛,“我会努力的过好日子的!”
姬洛朗然一笑,笑声极是清朗,“这我就放心了!”起身穿好衣裳,转身出门。
天光大亮,般在阁静静掩映在寺观之中,一名玄裳男子负手等候在阁门之外,面色沉静。一双凤眸沉静内蕴无边风暴,姬洛瞧见此人,不由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恭敬唤道,“皇兄!”
第196章 二七:窈窕瑶台女(之回环)
其时天方清晨,一轮赤日从玄裳男子身后升起,光芒万丈,姬洛不敢直视,朝着面前男子跪下,面上表情无悔无怨,“皇兄。——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这等大的事情,”姬泽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淡淡答道,“行人司不敢擅专,自然漏夜禀报于朕。朕如何能不亲自过来瞧瞧?”
忽的扬高声音,“你好大的胆子!”疾声厉色斥责,“汝等身为皇室子弟,朕不要求你文武双绝,惊才绝艳,只盼着你们安享荣华好生度日即可。没有想到,你竟做出这等悖逆忘伦之事!”
姬洛耳中听闻姬泽训斥之声只觉轰轰雷鸣,抬起头来,急急求道,“皇兄,您别怪阿鹄,我们什么都没做。”
“朕当然知道你们什么都没做,”姬泽冷笑道,“若是你们昨日做了什么,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跪在这儿么?”
姬洛闻言心中一阵绝望,颓然倒在地上。
自古以来人伦乃是大事,他与姬红萼虽然一片情心皆生发于自然,但论起来确实有悖于人伦,如今事发为皇兄所知,怕是没有个好下场。自己倒也罢了,阿鹄一介女儿,本就圣宠寡少,境遇堪怜,如今更是被自己害的雪上加霜,思及此,不由悲从中来,面上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泣道,“阿鹄,是我害了你!”
姬泽瞧着姬洛这等小儿女态,不禁心烦,斥道,“瞧你这等出息,这点事情也至于要死要活?”他耐着性子开导道,“少年人心志不坚,偶为境遇所惑,错勘了自己心思也是正常的事情。你不过是一时糊涂,幸勿铸成大错,如今得了警训,明白了人伦大道,自己的错处,双方避不见面,这等糊涂心思也就淡化去了。待过得个三五年,你娶妻生子,阿鹄适人,回头再看看如今的荒唐事,也不过是年少轻狂而已!”
“皇兄,”姬洛抬头,神情诚挚道,“你说的道理弟弟都明白。只是弟弟着实做不到。——我与阿鹄自幼一处长大,感情深厚,少年之时察觉自己心意,惊骇欲死,我也想过渐渐疏远她,放淡这段感情。但只要一瞧见她的音容笑貌,便把持不住心思。我爱了她已经好些年啦!”他面上一片颓然,灰心丧气,“世人都说姬家男子大多是情种,若真心恋慕一个人,百年一生一世心志不移。从前我不以为然,如今自己到了这等境地,才觉得也许这些话说的都是真的。皇兄,”抬头看着姬泽,目中落下泪来,“我这辈子,只怕都没有可能再快乐了!”
晨光清亮,阳光照在般在阁的长廊上,一片光亮温暖,清除人世间一切阴暗污垢。白云观桃花开的如火如荼,似乎要将整个春日最好的灿烂都燃烧在其中。一行翠鸟在枝叶间鸣跃啼啾,呼啦啦的起身飞走了!皇帝看着面前哀哀哭泣的弟弟,心中伤感,:情之一字,着实迷之魅之,喧之谑之!父皇昔年对于唐氏宠爱如掌中珍宝,为此甚至误了身为君王父亲的责任。姬泽冷眼看待,心中是不以为然的。可是面前这个哀哀痛哭的少年是自己的亲弟弟,他自幼瞧着他长大,瞧着他弯弓射马,读书习字,瞧着他和十皇妹在自己身边长大,渐渐陷入这等缠绵刻骨的泥潭,怜惜之余,不由心中生气一丝惘然之念:自己这辈子,究竟有没有可能,像姬洛爱着姬红萼一样爱上一个女子,深刻入骨,至死不移呢?
太阳渐渐上移,照在窗纱上的光泽渐渐灼热发白起来。
姬红萼坐在梳妆台前,执着梳篦梳着自己乌黑的头发。赤缨和缥绮进来,瞧着姬红萼,唤道“公主”唇角噏动,讷讷不知道该说什么。
姬红萼回头瞧了她们一眼,吩咐道,“我有些累了,伺候我沐浴吧!”
赤缨和缥绮应了,打来一桶桶热水,倾入浴桶之中,冒起蒸腾的白色水汽。姬红萼坐在浴桶之中,用热水细细清理自己的身体,雪白的脸蛋因着热力的蒸腾而泛起了丝丝红润之意。待的水温凉了下去,方从浴桶中起的身来,挑拣了一套精致水红色缭绫衫子、绯红桃花错错落落绣在上头,绯红裙子长柔漫过脚踝。温柔袅娜,对着镜子挽了飞天髻,描眉画目,抿了一口唇脂,瞧着精致的妆容覆盖在自己的粉面之上,完美无瑕,方转过身吩咐道,“请皇兄进来吧!”
赤缨和缥绮低头应道,“是!”悄悄退了出去。
小红炉炉膛中炉火鼎沸,烧灼的上面茶鼎中茶汤沸腾。姬泽入内的时候姬红萼坐在案前,心情甚至还不错,还有闲心烹了一盏茶。
“皇兄,”姬红萼瞧着姬泽,嫣然道,“坐。”
姬泽坐在禅案对面的榻上。
茶鼎中茶汤再度沸腾,姬红萼投水停火,这样一鼎茶汤便算煎好了!她将茶汤斟入面前的白瓷素净茶盏中,推到姬泽面前,“皇兄,我的烹茶之术还是从前跟着阿顾学的,当初听闻您素好饮茶,特意向阿顾讨教,存了学成之后日好讨好皇兄用的心思。”自失一笑,“如今瞧着,怕是再没有可能了。阿鹄茶艺清浅,比不得阿顾姐姐手法精到,您若不弃,便请用了这一盏吧!”
姬泽捧起面前的茶盏,轻轻饮了一口,只觉入口浓烈,也不知道姬红萼刚刚烹茶的时候,究竟倾入了多少分量的茶末。这盏茶的滋味,不似茶味本身清淡,倒如这个十皇妹为人,凛冽,不让须眉。就如同她如今的装扮,虽然尽力展现少女柔美的一面,但骨子里的刚强坚毅之气却掩盖不住,从眉梢唇瓣中透露出来。
他将茶盏置在一旁,问道,“事已至此,你有什么想对朕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