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从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消失在了黑影中。
颐殊手中还握着梳子,梳子里多了好几根断发,要是宫女给她梳头梳成这样,早被她杀了,可这次是自己梳的,只能面无表情地拔掉,然后继续。
“我会赢的。”她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一遍一遍地说道,“最苦的阶段都熬过来了,没什么可以再阻挡我。我一定一定会赢!颐非,如意夫人、薛采……跟我作对的人,统统都得死!”
***
九月初八的早上,芦湾晴空万里无云,天气十分燥热。
马家和周家的人天天围堵在云家门前,找云笛要人。云闪闪气不过冲出来将他们打了一顿。
马家和周家的家主听闻消息,立刻进宫老泪纵横地向女王哭诉,哭诉到一半,未老先衰的马康不知是气得还是热的,啪嗒晕倒了,最后不得不躺在大象背上打道回府。
正午时分,胡九仙的船只抵达港口,运来了一整船的冰,因为胡老爷要在此养病但又嫌天热。人人艳羡地看着一块块与人等高的巨大冰块被抬进胡老爷在芦湾的私宅,认为做人做成他那样子,娶不娶女王都无所谓了。
更有许多人眼巴巴地等在驿站外面,递拜帖求见风小雅和薛采。风小雅全都拒了。薛采倒是来者不拒,因此他的门前排起了长龙。
这一日芦湾城的百姓们所看的热闹,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要多。而到了黄昏时分,最大的一出戏上场了——杨烁来了。
杨烁虽是程国的世家公子,但若论名气,远不及薛采胡九仙和风小雅,甚至不及他父亲杨回。而且他很低调,孤身一人骑着一匹小棕马来到城门外,连随从也没带,本丝毫不引人注目。
可是,正当守城门的侍卫按照惯例地检查路引时,突然一辆牛车疾驰而来,沿途行人都惊呆了——从没见过跑得这么快的牛!
车上坐着一个眉发皆白的老头,老头挥鞭赶牛,硬生生地赶出了雷霆之势。
杨烁一见,面色顿变,催促侍卫道:“快点!”
他这么一催,侍卫反而不乐意了:“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哪?”
话没说完,牛车已冲到了关卡前,老头喊道:“杨烁,你敢进城一步试试!”
周遭行人里有好几个认出了他,纷纷上前行礼:“先生?!您怎么来了?”
“这位可是杨老先生?在下李某某,拜见先生……”
老头谁也没理,跳下牛车挤开众人冲到了杨烁跟前,气得呼哧呼哧。
杨烁叹了口气,但转过身时,脸上带出一个轻浮轻慢的笑意:“哟,父亲,好久不见了。”
此人正是他的父亲杨回,不过五十岁,却已老得像七八十岁,头发全白了不说,还快秃了,再加上身穿粗布麻衣草鞋,看起来活脱脱一个乡下种田老农,谁能想到竟是程国第一名士。
而周遭的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就是王夫人选之一的杨烁。只见他魁梧高大,一双剑眉极具正气,但笑起来时只扬一侧唇角,带了十足的邪。如此格格不入的两种特质在他脸上完美并存,显得别有魅力。
大家全都兴奋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这对父子。
杨回平息了一会儿,停止急喘后才开口道:“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去,一切既往不咎。”
杨烁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似笑非笑道:“若儿子不呢?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么?”
杨回注视着他,片刻后,走到城门前,盘腿坐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物,端端正正地放在膝前:“你若进此门半步,我便让此物立刻派上用场。”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牌位,上面已经写好了杨回的名字!
早听说杨回极其厌恶颐殊,说她“淫乱魅国,程之罪人!”女王为了表现自己礼贤下士,还亲自登门拜会过他,被他拒在门外。如今,他更来阻止他儿子入京参选,以死相逼。
众人纷纷把目光移向杨烁,看他如何应对,更小声地议论了起来:“杨烁若执意进京,逼死了父亲,肯定也就选不上了。”
“未必。没准反会中选。听说女王自己也是那啥了先帝……”底下的声音渐不可闻。
一片纷杂声中,杨烁又叹了口气,道:“何必。”
杨回沉声道:“你小时候,我四处授学,分身乏术,未能好好管教你,让你长成了如此荒淫无术、寡义廉耻之辈。我这样的人,纵教出弟子三千,名士无数,也无面目再谈育人。你今日同我一起回去,我重新教导你,何时教好了,板正了,再出山为师。”
此言一出,人群中起了一阵惊呼声:“先生,您不教书了?”
“先生万万不可!程国学堂本来就少,您还不教了,那孩子们怎么办啊?”
“先生,我们这就帮你拦住令郎。杨公子,百善孝为先,既然先生不允,那王夫不选也罢。”
守门的侍卫立刻反驳:“那怎么行?陛下之命谁敢不从?”
一时间,两派人争吵了起来,整个城门处乱糟糟闹哄哄的。出城的不急着走了,入城的也不急着进了,全都围在那儿看热闹。更有好事者听说此事,源源不断地赶过来看。
杨烁扫视了一圈,道:“父亲真要如此兴师动众?”
杨回垂目不答,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仿佛不是坐在黄沙地上,而是坐在高高殿堂上一般,瘦小的身躯给人一种极大的震慑力。
杨烁扭头问还拿着他的路引的侍卫,问道:“看完了?”
侍卫正看热闹看得起劲,被他一问,自然也成了众人的焦点,当即大感荣耀,笑道将路引递了回去:“看完了看完了。杨公子,还给您。”他倒想看看,这城门,杨烁敢不敢过。
杨烁将路引揣回袖中,抬步朝杨回走过去。
眼见他离城门口越来越近,一步、两步、三步……距离杨回只有半步时,他停了下来。
“父亲,你说,如果我进此门半步,您就自刎?此言不虚?”
杨回面沉如霜:“我这一生,从未食言。”
“很好。希望你说到做到。”杨烁说完,下一步便从他身侧迈了过去。
大家全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此人竟真敢进,那杨回会不会真的自刎?
杨回的脸剧烈地抽动了起来,从膝前拿起牌位攥在手中,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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