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1 / 2)

长安风流 萧玄武 3949 字 1个月前

朝廷,终于给兰州增兵了!前一阵子,兰州以一郡之力独自对抗吐蕃与西域诸国敌对势力,熬得可是有够苦。战线太长兵力不济,后勤不力粮草不敷,这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占了大唐总兵力近三分之二的四十万大军一同投入兰州河陇战线,这可真是堪称国战了。这样的大战,数年前曾打过一次——大唐北灭突厥汗国,但当时的规模也没现在这一次这么大。

中华大唐,终于亮剑了!

接罢了圣旨,秦慕白叫众将士将消息彼此传达,振奋军心士气。然后秦慕白将那使者私下请来,问他话。

使者是弘文馆的一名行走书吏,姓周,曾是二哥秦斌的同僚经常彼此窜门走动,因此秦慕白与他也有几分相熟。秦慕白问他,朝廷怎么会突然调吴王来兰州了?这关山万里往来不易,而且幽州也是边关军事重地,吴王身为幽州之主却调来兰州监军,这样的人事任命当真少见!

周书吏便具实相告,把那一日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秦慕白说了,但是不带任何主观的评说,也没有发表言语片语的议论。

秦慕白听完,心中就砰砰的跳了起来。就算没有当时在场,只想像一下那一日朝堂上的剑拔弩张与诡异气氛,就足以让人冷汗俱下。

说白了,是李泰联合长孙无忌,在一个重要的节骨眼上对皇帝李世民发起了合攻,想要借这一场战争的由头占据主动。当时长孙无忌当真是走了一步堪秒“神来之笔”的绝妙之棋——他推荐魏王李泰来兰州监军。

但是,显然李世民一眼就洞穿了他们的用心,也更为老辣。虽然发难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倚为臂膀的心腹妻舅,一个是他向来最为器生的儿子,但此时此刻以李世民的性格,且能让社稷大事由他人定夺?——于是,李世民来了个顺水推舟借力打力;然后,早已淡出人们视线已久的吴王,令人不可思议的翻身归来!

韬光养晦外出避祸的李恪,早年听了秦慕白的良言相劝,夹着尾巴低调了这么多年,终于——“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

正应了语出《韩非子》的这句成语:一鸣惊人!

营帐外的将士们在奔走相告拍手相庆,秦慕白拿着圣旨,心中却如打翻了五味瓶。

这一刻,秦慕白自己不知道盼了多少年,多少回在梦中梦见朝廷送来无数的钱饷兵马。可是一觉醒来总是空空如也。这些日子以来,秦慕白撑得很苦,苦到都要撑不下去了。但是至始至终,秦慕白咬着牙挺住了没找朝廷要一兵一卒,顶多是借着胜利的捷报,像乞丐一样的讨要一些粮草。

河西关陇这么长的战线,全靠兰州军民百姓自发对抗强大的吐蕃与北庭、西域,容易么?

若非是薛仁贵天降神兵意外来助,玉阳二关鹿手谁手都尚未可知,又哪来的秦慕白率十万大军归来?

玉阳大捷后,原本在秦慕白的计划之中,当时可以借突厥南庭相邀救助为名,是一个趁势挥兵重回高昌、开始经略西域的极佳战机!可是大军还没整顿好、也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侯君集这边又出事了。这又不得不仓促的赶回来。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现在好了,大唐终于不再坐视秦慕白独自战斗,这头沉睡多年的雄狮,在西疆之乱后如同被刺痛苏醒,李世民暗许豪言“噶尔钦陵是在自掘坟墓”。于是乎,三路十五万大军驰援兰州、剑南道五万大军西出川蜀——就如同亮出了它利爪与獠牙!

“慕白,太好了!我们关西军终于熬出头了!大唐终于派出王师前来助战!”薛仁贵也很兴奋,连道,“早前我跟随大帅镇守兰州又出击高昌时,大帅就不止一次的说过,皇帝陛下一直很想大展宏图对西域用兵,并想彻底的解决吐蕃问题。但是,虽有想法却是极难如愿。如今,我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终于率领大唐迈出了这一步!——大帅在天之灵如若有知,也定会欣慰啊!”

“是啊!”秦慕白淡淡的笑了一笑,说道,“无数的生命与鲜血,终于换来了今天的这一步。其实,我父亲虽然一直都是以武夫面目示人,但他大智若愚心如明镜,他深知皇帝陛下的苦衷与难处。他用自己的死,成全了一名军人的使命与忠诚,同时,也帮助皇帝陛下消除了朝堂之上的掣肘之力;也把我,推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

“现在回想起来,薛某才能幡然醒悟,事实的确是如此……”薛仁贵轻叹了一声,颇为感伤的点点头说道,“手执虎头錾金枪一生杀人无数的大帅,却有一颗佛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慕白,薛某这一生,永远也无法超越大帅!今后,我再也不想听到谁谬赞我是大唐神将、大唐战神了。大唐永远只有唯一的战神,那就是翼国公秦叔宝!”

秦叔宝微微一笑,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说道:“仁贵,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不要在乎这些东西。别人怎么说,随他说去。我们只要老老实实的干好自己该干的事情就行。”

“嗯,我知道了。”薛仁贵点了点头,说道,“慕白,其实从很早开始我就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大帅,也想问你,但一直都没敢问。”

“你问吧!”

“为什么兰州战事如此吃紧,你与大帅,都从未向朝廷请兵求援?”薛仁贵说道,“当初高昌反叛,大帅不等圣旨下达指挥,仅率一旅孤军就杀出去了;后来吐蕃大兵压境,你为何也未尝向朝廷请求援军助战?”

“这其中,关乎国策、也牵扯到朝廷上重大敏感的问题。我不请求援兵,一是不想让皇帝为难将他置于被动不利的处境,因为他才是兰州最大、最后、也是唯一的靠山;二是,我不想以封疆大吏镇边元帅的身份,干涉到朝局与国策。这可是大忌!”

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兰州这个地方,从一开始其实就是一个角力场。在这里,表面上看是大唐与诸邦邻国的胡夷们的在进行军事较量;实际上,是我大唐内部的两股思想理念、两派政治力量、两股国策的拥护者,在进行殊死的斗法。战场上的明刀明枪,我们都看得见;可是政治斗法,却是杀人不见血的,而且更加凶险!”

第477章 秦家添丁

薛仁贵浓眉深锁冥思良久,摇了摇头,“薛某愚钝,不是太明白。”

“这么跟你说吧!”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贞观大唐延续到今天,繁荣昌盛堪四海呈平。安享的多年的太平之后,大部份的人都只想把这个安乐的日子继续下去,不想动起刀兵。针对夷狄,朝堂之上很自然的出现了一股‘绥靖怀柔’的思想流派,而且这个流派还渐渐成了朝廷的主流。于是在以往的许多年里,大唐都一直效仿成例,对夷狄酋长们进行赐婚安抚;许多夷狄邦族也主动来请求大唐赐婚,以换取一段时间的和平。但是历史已经证明了的,这种绥靖怀柔的和亲政策,换不来真正的和平。我大唐一直强盛还好,假如有一天衰落下去,我们这些中原的亲家马上就会撕毁和约翻脸不认人,对我进行袭扰侵略。古往今来,我们的许多王朝都吃过这样的苦果。”

“薛某也一直想不大明白,为什么明知道和亲不能带来真正的和平,还要一直送出女人?”薛仁贵浓眉一挑,有点忿然的道,“那些饱读诗书的鸿儒士大夫们,就这么怕打仗、这么怕死吗?!”

“不是怕不怕死这么简单的问题。”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从汉武独尊儒术开始,中原就步入了人治的死循环。其实儒并无对错,但世间并没有完美的东西存在。以儒家王道治国有百般好处这不必说,否则历朝历代不会一概遵从。但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病,那就是对人的思想的禁锢与束缚。我看当朝许多大臣,都是儒士,忠君爱国恪守本份的德操大多都做得挺不错,但他们也都有一个缺点——缺乏一颗‘争心’。尤其是太平盛世的儒士,言战必称恶,死死守着一个‘仁’字坚决的反对任何战争,生怕战争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毁坏了他们富有详和的生活。说穿了,就是人性中的惯有的惰性与自私在作怪——居安而不思危。于是,我们朝廷上形成了一股十分庞大的势力,他们有着一样的思想理念达成了坚固的政治同盟,他们认为我们大唐应该继续保持现在的繁荣与稳定,回避争端远离战争——那送出一两个女人,在他们看来当然是最划算的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薛仁贵有点恼火,双瞪竖瞪的喝道,“那真该让那些大臣儒士们到边关战场上来走走看看!战争,是他们想回避就能回避的吗?难道他们就都只顾着自己安乐,不管别人的死活?不顾子孙后代的死活?这些人,还有没有一点血性?!”

“这就是我们和他们之间,思想的差异。”秦慕白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常言道文人相轻、英雄相惜。不是我瞧不起那些书生儒士,他们连自己人都瞧不起自己人,自然也就瞧不起我们这些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军人。在他们看来,连块石头都是可以被儒家的王道思想感化得痛哭流涕的。他们深信可以用外交唇舌与馈赠收买来解决争端、化解战争。但是可惜人的欲望总是不断升级的,起初那些夷狄得到一些钱财女人就满足了,可是渐渐的我们给的越多,他们的欲望反而就会越大,到头来还会幻想——何苦要中原的施舍,干脆自己来做中原的皇帝痛快得多。于是,就有了噶尔钦陵挥兵叩关剑指中原。这场战争看似偶然,其实是我大唐一直以来的绥靖怀柔政治所掩盖积压的矛盾爆发,与吐蕃不断膨胀的欲望共同导致的结果。这是无法避免的!就算今天不爆发,再等个三五年、十年二十年一样会爆发!大唐与吐蕃之间,迟早殊死一战,逃无可逃!”

“我算是懂一点了!”薛仁贵点头道,“皇帝陛下肯定也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很早就派了你和大帅来兰州开始在此经营,以备今日之战?”

“不错!”秦慕白赞许的点头,说道,“要不说,当今圣上的确是高瞻远瞩雄心远大呢?他比我们都站得高、看得远,很早就想放手一搏解决吐蕃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兴许是秦某的性情使然,巧合的与皇帝陛下的想法一致,因此我们达成了默契。但是朝廷上主张绥靖政策的怀柔派势力又一直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让皇帝都十分为难——他总不至于将所有的大臣都杀了换了吧?就算真是要杀要换也不解决问题,说不定新来的大臣也就是换汤不换药,绥靖怀柔已经形成了一股庞大的思潮,在许多儒生仕子的脑子里都扎根了!于是,皇帝陛下和我们父子,就跟做贼似的,偷偷的在兰州行文布武默默经营。终于有一天,战争爆发了。我父亲没给朝堂上那些大臣们争执的机会,一马当先就率领你们杀向了高昌……接下来的事情,就这样依次发生了。所以说能够走到今天,非但是我们不容易,皇帝陛下也很不容易!”

“对了,听说吴王要来关西将军,这是好事啊!”薛仁贵展颜而笑,说道,“说句实话,皇帝陛下的诸皇子当中,薛某只认可这个吴王殿下!他跟皇帝陛下大有相似之处,文武全才雄心远大,大气磊落重情重义,是个干大事的人!若是派个魏王或是晋王来……薛某口上不说,心中定然会堵得慌!”

秦慕白不由得一笑,“看来皇帝陛下远在千里之外,也料到我们这些人的心思想法了。倒也不奇怪,他本就是个马上皇帝,深知将士之心。”

“慕白,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犯了忌遭你怪责……”薛仁贵犹豫的道。

“咱们二人私下聊天畅所欲言就是,你说吧!”秦慕白笑道。

薛仁贵拧了拧眉头,正色的低声道:“皇帝陛下突然将吴王殿下从幽州,不远万里调来兰州监军,是否是……有意让他扬名立万积累功勋,将来再立他为东宫太子呢?”

秦慕白眉梢一扬脸色微沉,没有接话。

薛仁贵急忙拱手称罪,“薛某妄言了!薛某不该过问这些事情!”

“连你都想到了这一层,那朝堂上的大臣们心中所忖,可想而知。”秦慕白嘴角轻扬微然一笑,说道,“皇帝此举,的确是意味深长。我觉得现在就说皇帝有心要立吴王为储,还为时尚早。但要说他没有这样的想法,那也不那么绝对。要我说,皇帝此举就如同,当初他先派我父亲来兰州,然后派我去荆州历练再转道来兰州一样,是个试探也是一个铺垫,也有可能什么也不是。因为现在只是朝廷派出个监军而已,不是选太子。因此是否立吴王为储,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我们都不要把它当一回事,也不要去琢磨——我们是将军,责任是打好仗,这就行了。相信吴王也会有这样的觉悟,他就是个监军,来屡行好这个职责也就够了。假如此刻,他欣喜若狂以为胜券在握,那他……就败了!”

“诚如此理!”薛仁贵深以为然的点头。

秦慕白微笑道:“富贵如流云,越想抓越是抓不住。尤其是当今圣上如此英明睿智而且强盛果决,如长孙无忌和魏王这般的苦心孤诣,到头来可能是任何争斗与经营都是徒劳。因此我很早就奉劝吴王,唯保持一颗平常心,不争,才是大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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