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也就三十岁上,穿着白大褂。这年代乡村都是赤脚医生,公社医院的话,估摸着也就是经过培训,年轻一点有文化的赤脚医生,洗脚上岸进医院了。
女医生看见江满好好地醒来了,虽然显得很虚弱,却也比之前的判断好太多了,很是惊奇。女医生先给她听了个胎心,听她说胸闷乏力,便又用听诊器给她听了下心跳,测了血压,然后把她肚子来回摸了半天,安慰说情况还好。
江满心里判断,看这个条件,怕是现代化检查仪器一样都没有,能做的检查也就这么多了。
“胎儿还好,胎心很正常,大人现在看起来也还好,就是太虚弱了,我再给你开两瓶葡萄糖。”女医生收起听诊器,“你可真是大难不死,再观察几天,然后接回家好好养一阵子,应该就没事了。”
姚香香一听就问:“还得补两瓶葡萄糖医生,她这两天医药费总共花了多少呀”
“也没多少,估计几块钱吧,咱这医院也没有什么贵的药,要不你去住院处看看。”
“几块钱几块钱还少呀,我大嫂二嫂,生了好几个孩子都没花过钱呢。”
女医生直起腰,看见江满要笑不笑的脸,便也笑了一下,扭头对姚香香说:“是这个理,赶明儿你结婚嫁人生孩子,可千万别花钱。”
姚香香明显噎了一下,像干吞馒头卡住了喉咙似的,脸色都变了。江满忍不住想笑,眉眼一弯,便轻咳了一声,把脸转到一边。
女医生交代江满几句离开了,姚香香冲着女医生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拉着个脸站在门口生闷气。
姚老太端着海碗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女儿这么副样子。
“咋的了,香香”姚老太走过去,压低声音问,“她说你了在医院里呢你好歹先忍一忍。”
“不是,哎呀娘你别管了。”
“你这个死丫头,也不看看轻重,你给我懂事点儿。”
姚老太端着汤进来,一手端着个白瓷大海碗,一手还抓着个杂面馒头和一双竹筷,进门便扯出笑脸:“老三媳妇,给你烧了个青菜豆腐汤,你说我去得也太巧了,白面馒头卖光了,没有了,不然我真想给你买两个白面馒头的。”
江满也没答话,只动动身体坐直了,便一手接过那碗汤,一手接过筷子。
她先看看筷子,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了下,很旧的原色竹筷,也不知道洗干净没有,好在这个年代,筷子绝对不会油乎乎的。她拿筷子搅了一下,海碗里五六块豆腐片,几根小青菜和葱花,看不见油星,却正合她此刻的口味。
这样一路端来,汤都不太热了,也幸亏天气暖。江满先小口喝了几口汤,味道还凑合,心里便调侃着,这年代青菜豆腐毕竟都是真正的纯天然绿色食品,百十年后花大价钱也不一定吃到呢。
“你好好吃,花了我一毛四分钱呢,还加二两.粮票。人家公社饭店的人听我说买给儿媳妇吃,都说你这么心疼儿媳妇,放心把碗筷借给我了,等会吃完了还得给人送回去。”姚老太拉个椅子坐在病床边。
江满也不搭理,便一言不发地只管喝汤,先喝了小半碗汤,觉得胃里有点东西了,不再那样饿得纠结,才拿过那个杂面馒头,慢吞吞一口汤一口馒头地吃。
白面和玉米面做的二面馒头,面粉有点粗,颜色黑黄,不过两天没进食的江满觉得还挺香,纯天然的,玉米小麦和酵母混合的香味,都不用担心吊白块。
门口传来姚香香跺脚闹别扭的声音,姚老太走出门,一边使眼色一边数落道:“香香,你进来好好坐着,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那儿干啥呢。”
“哼,娘,你可都看见了,吃独食,都不知道给老的小的让一下,还让你站在跟前伺候她,也太不知道好歹了。你瞧她那样儿,跟个老太爷似的。”
“香香,你懂点事。”姚老太用力瞪了她一眼,再次埋怨这个小女儿不知轻重。
江满心里冷哼了一声,心说我让你再蹦跶几分钟。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小姑子在家老小,一个姐,三个哥,她算是姚老太的老来女,平常就骄纵任性,几个嫂子都得小心让着她。不过要说以前,姚香香也没见这么处处针对原主。
江满一琢磨,一来是大环境,现在老姚家一家子都嫌弃原主配不上姚志华,横挑鼻子竖挑眼。二来,怕也有姚志华那个女同学的原因。听着姚香香那口气,就知道她还挺喜欢那个赵明歌的,至于为啥喜欢,那就要问姚香香和赵明歌了。
江满吃完了一个杂面馒头,喝光最后一口汤,觉得身上有力气多了,放下碗叫姚香香。
“香香,你进来一下。”
“喊啥呀喊,你喊我干啥”姚香香堵在门口没动。
“进来有些事跟你聊聊。”江满说,“你要是不想跟我聊,我就去找别人聊了,比如找人聊聊,我是怎么进了井里了的。”
“你……”姚香香憋了一下,“好好的,谁知道你怎么掉进去的。”
“对呀,好好的,我怎么就掉进井里了呢。”江满一笑,转向姚老太,“娘,你说,好好的我怎么就掉到井里去了”
她没说跳井,只说掉进去的,姚老太便觉得她兴许是真忘了。不管怎样,反正她自己都承认了,是掉进去的,不是跳井寻死自杀的,那就怪不着谁了,都怪她自己。
于是姚老太便端起婆婆的威风,张口骂道:“老三家的,你这是啥意思,你还有完没完了让你下田干活你装病不去,你在家里躲懒,做点儿家务你都做不好,你自己不小心掉到井里去了,我把你送来医院,花钱费力,伺候了你两天两夜,给你端水端饭,我都给你当老丫鬟了,你还想咋样”
“不想咋样。”江满挑衅地抬起下巴,“我就想知道,好好的我怎么就掉井里去了,我可不是一条命,一尸两命。”
姚香香嘁了一声:“你头晕眼瞎自己掉进去的呗。”
“我怕是真眼瞎。”江满嗤笑,“我眼瞎嫁了个什么人家,大着肚子让人给害了。”
“你……不要脸,嫁给我三哥这样的,咱家没撵你滚就是好的了,你还想咋样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儿,不乐意你赶紧滚,有本事你跟我三哥离婚滚蛋,别在这儿阴阳怪调不要脸。”
“到底谁不要脸”江满盯着冲进来的姚香香说,“你一个黄毛丫头,到底哪来的本事替你三哥离婚我知道,你不就是想弄死我,好让你三哥娶你那个什么明歌姐吗我看你就是故意把我推到井里的,你就是想害死我。姚香香,我可真没想到,你跟我吵了几句嘴,就敢动手杀人害命。”
“你胡说八道!”姚香香涨红了脸尖叫,“我跟你吵架就吵了,我没害你,你明明自己掉进去的。”
“你不是说你一眼没看着,我自己掉进去的吗这回怎么又承认吵架,怎么又看见了你就是故意谋害我。”江满抬手一指姚香香,“我呸,一窝子不要脸的,我还没死呢,你那个明歌姐就等不及了,一门心思抢男人搞破鞋,你跟她那么要好,一路货色,怕也都是搞破鞋的货吧”
“你……娘,你,你看看她……”姚香香尽管任性,可到底一个十九岁的乡下丫头,撕逼怼人打嘴仗哪里是江满的对手,江满又是成心想激怒她,姚香香一时间气得脸都发紫,紫涨着一张脸,简直要气疯了。
“贱货,你个贱货,我叫你敢胡说八道,我今天非扇死你不可。”姚香香尖叫着冲过来,中间夹杂着姚老太的叫骂:“老三家的你疯了,你说的啥屁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江满一侧身,把刚喝完汤的海碗抄在手里,对准姚香香就用力砸了过去。姚香香本能一闪,海碗擦着她身边从门口砸出去,砰的一声摔了一地。
江满看了看门口的碎瓷片,刚醒过来,力气不行,都没摔成稀碎,哎。
也就这个工夫,姚香香扑了过来,一把揪住她头发就往她身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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