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宝璋宫到皇宫宫门有很远的一段路。倪胭坐着胥青烨的銮舆,而扶阙徒步行于其侧。
倪胭略侧身,指尖儿挑起垂幔一角,望向外面的扶阙,含笑问:“国师大人,我有何样杀身之祸?”
“天机不可泄露。”
扶阙目视前方,宽大的白袖随风向后吹动,袖口上指甲大小的一溜儿八卦暗纹在阳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倪胭笑笑,多看了扶阙一眼,才将垂幔放下。
到了宫门口,扶阙的马车等在垂柳下。嫩绿的柳条拂过车顶。扶阙立在垂柳下望着轻轻飘动的嫩柳若有所思,片刻后,亲自折了一条细柳。
倪胭已经上了马车,她从小窗户望着扶阙古怪的行为,有些费解。
扶阙没有上马车,继续徒步而行。经过冷冷清清的皇宫前街,便到了整个皇城最热闹的街市。
若是皇帝出行,百姓必跪拜相待。面对国师无需行礼,可百姓皆恭敬地立在一旁,为其让开路。
“小心——”
酒楼高处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许是有人不小心,一个酒坛子从酒楼四楼落了下来。酒楼下方站了一个一两岁的小孩子,咿咿呀呀蹒跚学步。
扶阙手中的柳条瞬间甩出,酒坛子被柳条猛地一抽转了方向,撞到一侧的墙壁炸裂开,酒水喷溅而出,其中两滴溅在小男孩的脸上。
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的父亲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急忙把他抱起来,脸色吓得一片惨白。又对扶阙千恩万谢。
马车继续往前走,倪胭惊讶地问:“国师早算到了?”
扶阙哑然一笑,才道:“没有凡事都要算一卦的习惯。”
倪胭蹙眉,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扶阙。
大概是倪胭从车窗里探过来的目光实在太不容易让人忽略,扶阙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我瞧那嫩柳有缘是因,顺手挥开酒坛便是果。世间因果大抵便是如此。”
“真不是算的?”倪胭懒懒趴在小车窗望着他,还是不太相信。
“卜卦观星之术乃窥探天机,天机者,窥之也是一种因,要偿还相应代价的果。岂是日日为些小事便能窥探用之。”
倪胭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刚好经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大门开着,一个书生正在晒书。
扶阙随意扫了一眼,开口:“两刻钟之后会下暴雨,今日不要晒书。”
书生一愣,看了一眼头顶的烈日刚要反驳,发现说话的人是扶阙,立刻变得深信不疑,招呼着妻子一起收书。
倪胭笑着说:“国师这下算是算了一卦吧?”
“非也。”扶阙仍旧目视前方,表情淡淡,“不过是观天罢了,乡野间有经验的农夫大多可以预料。”
扶阙言罢,天际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前一刻晴空万里,忽然卷过几道阴云。
倪胭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扶阙,似笑非笑地问:“那国师大人今日在陛下面前所言,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一直目视前方的扶阙终于侧首看向倪胭。
倪胭妩媚勾唇,娇柔低语:“不过不管是真是假,能与国师大人同住月余,我心甚是欢喜。”
倪胭松手,将车窗旁的垂幔放下。
那缓缓落下的垂幔逐渐遮住倪胭令人惊艳的容貌。而她最后望向扶阙的那个颇有深意的眼神却让扶阙微怔。
扶阙略琢磨了一下倪胭所说的“同住”,不由微笑。
他在胥青烨面前所言自然半真半假,可若实话实说让胥青烨离开倪胭,以他对胥青烨的理解,胥青烨自然是不肯的。
所以扶阙只好将真话假话相掺。
扶阙所言两刻钟之后有暴雨,所料时刻果真不差一分一毫。
倪胭原本是高兴的,高兴暴雨能让扶阙上马车。两人在狭窄逼仄的车厢里,更容易发生一点小事情。
然而扶阙并没有上马车。
他穿戴者蓑衣和斗笠,在暴雨中闲庭信步。雨水沿着宽大的笠帽边沿滴落下来,隔着他恬适逸然的容貌。
第200章 美人计〖07〗
祈天宫建造之初想来也是十分气派豪华, 只不过如今几百年过去,没有后续修葺, 也没有大量的奴仆侍者, 这里的肃穆仍在,豪华却减,更多了一种古朴寂寥之感。
空着的亭台楼阁很多, 倪胭可任选居住。她选了又选,最后选了一处很简单的小竹屋。小竹屋搭建在郁郁葱葱竹林尽头,通体由竹子搭建,再由嫩竹铺路, 一片绿色。
这里本来是扶阙前些年的棋室, 近些年一直空着。
扶阙听闻倪胭选了这一处, 倒也允了。
“你们国师大人平时和谁下棋?”倪胭坐在青竹达成的屋前台, 懒懒垂着两条腿, 青色的裙摆堆在竹台上,和嫩竹的颜色融在一起。
小童摇头晃脑:“国师大人棋艺精湛,天下无可与之对弈者。大人便自己与自己下棋。”
这小童说起话来总是摇头晃脑, 倪胭好笑地敲了敲小童的脑袋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