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对她已经全然没有了信任,狐疑又戒备地看了她一眼,穿过庭院走到外围高声喊道:“谁?!”
门外人慌里慌张地尖声叫道:“若姑姑,是我啊!慧妃娘娘宫里的粽子!娘娘今儿早起突然大不好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陛下让我赶紧着来请秦姑娘走一趟,这可是火烧眉毛的事您快开开门吧!!”
粽子小若是认识的,两人还是老乡,小若仔细听听这声音确实不假,半信半疑地开了一线门:“陛下的口谕,我怎么不知道?”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您在这人烟罕至的地儿,想及时通报您都来不及啊!”粽子急得直跺脚,突然一拍脑袋,“对了,这是陛下的手令,就是怕您不信特意让我捎来的!”
皇帝的字迹小若还是认识的,慧妃虽然并非皇帝真爱但父亲是朝中元老,这个时节正是皇帝需要依仗的老臣,确实不能出意外。
她匆匆忙忙地把秦慢拎了起来:“走!快和我去慧妃那一趟!要出人命了!”
慧妃秦慢抱着点心不放,心里头犯疑,雍阙是提醒过她若有事便去找她,可现在宫里一片风平浪静她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主动找上她了?她暗中一惊,莫非雍阙那出了什么事,是糟了皇帝的黑手,还是落进了云宿手中?
她心乱如麻,小若催得要命一般,一时无法决断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上了轿辇。
这一次皇帝没再糊弄她,小轿飞一般地冲进了太仙宫,想是慧妃大约是真得不行了。
主殿外聚集了一群一筹莫展的太医们,见了秦慢来和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刘院判先上前一步拱了拱,话都没时间多说:“拜托姑娘了。”
至于皇帝她没见着,想是在前朝摆宴招待朝中重臣,这便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差别了。大约做皇帝的,哪怕绝情都不能钟情。
自己女人命悬一线了还没个影,对比之下雍阙倒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秦慢嘀咕着跨进门,才瞧见那一枕面的血,小若先尖叫着跳了出去,抖得和筛子似的。
秦慢默默看了一眼,叹气道:“你在外等着吧,我这边四面都是墙,用不着提防。”
小若难堪地捂了捂眼:“我打小见不得血,算了算了,你快去吧!”
合上寝殿的门,秦慢一步步走向慧妃,冷静下来后心里头的疑惑一寸寸扩大。慧妃的这个病,可谓病得很蹊跷和及时,卡在了个不早不晚的点上。她中的毒很轻,皇帝只是想要她做个饵,并不想要的命。
秦慢算过,以慧妃的体质最起码也能撑上数月,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吐血了呢。
卧在锦绣中的慧妃面色苍白,秦慢拿起铜盆里的帕子拧了拧先替她擦去面颊上的污血。手指轻轻碰碰她的脸,凉的惊人,她一咯噔下意识搭上她的脉搏,手腕一紧,慧妃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干裂的嘴唇轻轻弯起:“百闻不如一见,秦姑娘。”
“……”秦慢呆呆看着她,“娘娘你……”
“嘘,小声点。”慧妃轻轻按了按她的手,“刘院判是雍厂臣的人,而我在刚入宫时承过厂臣的恩情,今次他有求于我,我不能不报。”
因为虚弱她的声音又快又轻:“这次你救了我一命,便也是我的恩人了。今夜怕是宫中有变,惠王的人会提前动手,雍阙他托我提前将你送出宫。一会我的人会支走陛下跟前的眼线,你换上宫服扮作我的侍女跟着刘院判去抓药。到了太医院自有人接你出宫。”
“就……这么简单?”秦慢茫茫然问。
慧妃看着她,缓缓笑了起来:“天大的难事,在他手中都不是难事。”她的目光轻轻移开,落在方几上的茶花上,“陛下说这是你送给我的,我也是个爱花的人,我会好好养着它的。”
说完这一切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重新闭上了眼。
秦慢默默坐在她身边,慧妃那一刹的眼神让她觉得很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
她看着那盆茶花,花苗是她挑的,花盆却是雍阙精心给她准备的,陶泥土上雕琢着怒放的牡丹,和他本人一样雍容华美。
秦慢突然想到了慧妃眼神中饱含的意味,那是眷恋,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眷恋。
其实很早无聊时她曾想过,以雍阙的相貌与才能,即便是个太监,常在宫中行走总会不乏爱慕者。
她想说什么,最终却是归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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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阙挑的时间点很准,正是掐的是宫中两班守卫交接之时,今夜仿若所有人都察觉到在歌舞升平不同寻常之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朝之中,就像慧妃说的那样,秦慢很轻而易举地浑水摸鱼地跟着刘院判走了。
暮色低垂,因慧妃病情紧急,抬着秦慢的轿辇比来时走得还紧促。过了翔凤楼时,天色之中突然炸开了一朵硕大的烟花,璀璨夺目,路过的宫女与内侍纷纷驻足仰起头惊叹。
轿子撩开一个角,秦慢也凝视着那一朵已经逐渐陨落的烟火,随即一朵接着一朵,宛如雷鸣的炸裂声伴着刺目的光芒照亮了大半个皇宫。这样的场景颇有几分眼熟,秦慢不觉想起在西市中与云宿重逢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盛大而灿烂的烟火……
这仿佛是个信号,抬轿的人加快了脚程,轿子颠簸得犹如飘在海浪中的帆船,秦慢趴着窗弱弱叫了声:“公公,慢点儿啊。”
轿子外的人充耳不闻,惊慌的尖叫声、喊杀声和兵戈声离她越来越近,突然轿子打了个摆,猛然一转弯。秦慢尚未来得及分辨东西南北,几乎飘起来的软轿猛地一坠地,她扶着木楹,心口噗咚噗咚急速撞击着。
轿帘被人猛地一掀,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到了就快下来,禁军们已经动起手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那人是本该陪在皇帝身边的谢鸣柳,此刻她宫装云鬓俨然一个陌生人般地注视着秦慢,她自嘲地笑笑:“也不知你哪里好,让几个男人都牵肠挂肚。不过走了也好,他们谁输谁赢你留下来对我而言都是百弊而无一利。”
“你是雍阙的人……”秦慢迟疑着问。
“雍阙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不是雍阙也不是云宿。
秦慢扶着轿子退后一步:“惠王……”
萧翎轻轻叹息:“你以前都是叫我萧翎的,虽然不像整天跟着云宿二哥二哥的喊着,但总比现在这么生疏的惠王要来的好。”
“惠王爷,人已经从慧妃的宫里接出来了,你现在可以放心了。”谢鸣柳掖着手蹙眉看向火光冲天地前朝,“公子一人在那里,您还是快快前去襄助他,也好顺便告诉他一声,秦慢安让无恙,省得他分心。”
萧翎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朝着秦慢走近了一步:“蔓蔓,你不要怕。今夜过后云家与你都可以重回光明了。你不用再流离失所,东躲西藏,你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再无人可欺你辱你。”
谢鸣柳脸色骤变:“惠王爷您什么意思?您不是和公子约好,皇位还给他,这个女人给你吗?”
萧翎轻轻笑了一下,病骨支离的身躯再无掩饰,从容笔挺地站在那:“你真的以为云宿是皇室之后吗?”
秦慢怔忪地看着他们二人,她早就该知道萧翎和云宿这两人之间必出问题,同样骄傲的两个男人怎会轻易臣服向另一个人,都是韬光养晦多年,就等着今日这一战。没有人会选择退缩,也没有人会将皇位拱手相让。
一条条盘算快如闪电地从她脑中飞过,她能想到的雍阙也能想到,这是一场双方的局中局,谁胜谁负还真无法断定。
而她,她看着萧翎身后的亲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