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幢处于市井深处的房子,表面看起来和普通的百姓民居毫无二样,只是内里别有洞天。何无药走进正堂,只见那堂上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上有一个女人,穿着青色衣衫,手握长剑,站在树林之间,只是诡异的是,画像上并没有她的脸。
何无药知道这是谁,她看着那副画像,深吸了一口气,上前燃了三炷香,向那女子画像拜了三拜,之后将香插到了香炉里面。
这个女人是叛党的首领,虽然已经去世了,但是那些人无不以她为尊。何无药心里面一口气下不去,她喜欢萧无刹,但她现在更想先弄死花容真。
“小何档头,”等何无药上完了香,终于有人从堂后走了出来,“别来无恙。”“别来无恙,”何无药看着来人,“你在京城,就住在这么个地方?”
龚十三微笑着看着何无药:“居于何处又有什么?我只需要一片遮顶的瓦就可以了。”“啧,”何无药不耐烦地砸了下嘴,“我想好了,你们之前和我说的事情,我愿意考虑一下。”
龚十三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何档头,莫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何无药皱眉:“什么?”“我是曾经和小何档头有过交易,但是现在,小何档头已经没有当初的那个价值了。”龚十三呷了一口茶,“现在的你,早就被萧无刹给抛弃了吧。”
何无药捏紧了拳头,咬着牙:“你想怎么做?”龚十三笑了笑:“小何档头不觉得不服气吗?凭什么你对他萧无刹千般百般的好,却临到头要给他人做嫁衣?”
“闭嘴!”何无药瞳孔一缩,从腰间抽出了匕首,眨眼间就欺身到了龚十三身边,将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不准你说大人的坏话!”
龚十三一点儿都不怕,手中的茶水都没有撒掉半点。他盯着何无药的双眼道:“萧无刹真的对你有过想法吗?他是一个阉人,天生没有感情。你之所以被他选中,是因为他需要你,他需要你替他卖命,监视着何郁。”
何无药握着匕首的手有一些发抖,她眼角发红,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闭嘴!”“还有你的父亲,”龚十三语速渐渐加快,“他投靠了二皇子,若不是你,想来皇帝也不会知道吧?这都是你的功劳呢,小何档头!”
“我让你闭嘴啊!”何无药怒极攻心,举起匕首就要往龚十三的眼睛扎去。龚十三岿然不动,就在何无药快要刺到他的时候,将手里面的茶碗盖往上一举。
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茶碗盖粉身碎骨,跌落到了地上。一同掉在地上的还有何无药的匕首,何无药用左手握着不停地颤抖着的右手,又惊又惧:“你……你怎么……这怎么可能!”
“小何档头,”龚十三托着那没有了茶碗盖的茶碗,话说的意味深长,“人外有人,这个道理应该明白才是。”何无药不停地喘着粗气,发丝散乱,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何无药才渐渐地平静了下去:“你开条件吧。”
“哎,”龚十三将茶碗放了下来,“不若小何档头先说说你的条件。”“我要弄死那个女人!”何无药不假思索,“弄死那个让大人分心的女人!不,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挖了她的双眼,割了她的舌头,将她的面皮一寸一寸地割下来,扒光她的衣服,暴晒三天三夜!”
龚十三微微叹了口气:“当真是深仇大恨啊……既然小何档头想要这么做的话,那在下倒是有一个好的提议。”何无药看着他:“你说。”
“拿到皇宫的地形图,”龚十三正色道,“将它交给我,然后……那个女人和萧无刹,就归你,你看怎么样,小何档头?”“……莫要叫我小何档头,”何无药咬牙,“叫我何无药!”
“好的,何无药,”龚十三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容来,“这笔交易,可是划算的紧,毕竟按着你的功夫,想要偷个东西应该不是很难?”
“呵,”何无药冷笑了一声,“你等着吧,下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就是我带着那地图来的时候了。”龚十三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他遥遥地向何无药举起了茶碗:“那我就静候佳音了,何无药。”
何无药没有再理他,而是转身走了。龚十三一直目送何无药,直到她没了身影,才将手里面的茶碗放了下来,嘟囔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的火气大?”
他摊开手掌,之间里面一点鲜红,正在往外冒血。龚十三摇头叹气,扯了点布头将手裹了起来——这个何无药,真的就是一个疯子。不过幸好这股疯劲儿没有冲着他们,皇宫不怕,怕的就是东厂。只要能够避开萧无刹,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了。
自古以来,都是擒贼先擒王。
龚十三歪在椅子上,没了先前那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他仰头看着墙上面的画像,道:“倾城啊,你说萧无刹那个阉人,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你看刚刚那何无药的模样,还有她的话,多唬人呐,你说是不是?”
青衣女子立于画上,无法回答龚十三的话。龚十三自言自语了半天,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就快了,就快结束了,等何无药将那东西拿来,我们就能够结束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这话,像是说给画上的人听,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五十七、客舍青青柳色新
五十七、客舍青青柳色新
深夜,萧无刹坐在书房里,披散着头发,面色却不大好。谢必安跪在那儿,浑身打颤,面如死灰——完了完了完了这回彻底完了他肯定死定了他还没有娶老婆今年才不到三十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子真的要没命了。
“何无药是怎么不见的?”萧无刹问道。谢必安打了个激灵,连忙低头回答道:“回大人,何无药那日出了何府之后,锦衣卫是跟着她的,只是在拐角处,何无药突然出手,几个跟着她的锦衣卫……都……都……”
“都死了,”萧无刹平静地陈述着,“总共三个锦衣卫,都没能够打得过何无药,谢必安,是不是我还应该夸夸你?”
谢必安以头触地:“大人!大人再与我一次机会!属下定将何无药抓回来!”“你当然要去,”萧无刹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令牌丢到了谢必安的面前,“东厂现在在紧要关头,你这笔账我先记下,等一切都结束了,再慢慢地与你算。”
谢必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厂督这是放过他了?萧无刹看他烦得很:“还不快下去?”“是!”谢必安赶紧下去,生怕萧无刹再心血来潮,然后像弄死范涟光那样弄死他。
萧无刹捏了捏眉心,难得地露出了疲态——何无药居然会脱离控制,这是萧无刹没有预料到的,这个女人疯起来谁都拦不住,萧无刹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拦住她。
不管她想要做什么,都不能成功!萧无刹吐了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是何郁干了什么,他不玩死那个家伙就不姓萧!
反正已经查明白是个冒牌货了,现在何郁怎么样,对皇帝对萧无刹来说都不重要。只是还不能轻敌,何郁鬼点子不少,已经在何无药身上吃了一回亏,萧无刹怎么也不能够允许再吃一回何郁的亏。
还有那个前朝遗孤。萧无刹看着手上面的文书,面无表情——事情比他想的还要复杂的多,白马寺的住持么?
白马寺中,老住持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就着豆大的灯光看着经书,手中的木锤敲着面前的木鱼,一下、两下、三下。
老住持蓦然停了下来,他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面的木锤,声音不高不低:“夜里风大,何不进来说话。”片刻之后,房门“吱呀”一声突然自己打了开来,萧无刹背负着双手站在门口,穿着东厂的官服,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大师,别来无恙。”
“当不起大人这一声大师,”老住持端坐在那儿,不动如山。萧无刹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大师近日,似乎憔悴了许多,想是有不少事务要忙吧?”
老住持微阖着双眼,口中喃喃:“一身枯骨,又何谈憔悴不憔悴?”萧无刹挑了挑眉,慢慢地走进了屋子,右手袖袍一挥,房门就关上了。萧无刹在老住持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抬起下巴,神色平常:“大师这般做,早就该有觉悟了。”
“老衲自然知晓,”老住持长眉抖动,“萧大人深夜前来,只怕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了吧。”这是一个陈述句,老住持自知今天是逃不过了。萧无刹笑了笑:“大师既然知道,居然也没有想着逃命?倒是叫萧某人佩服的紧。”
老住持也跟着笑了笑,不大的房间里,灯光印着两个人的身影,照在墙上,斑斑驳驳。老住持手中念珠转着,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萧无刹,说道:“大人,虽然老衲知晓,但是有些事情,不是知晓就会退缩的。”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萧无刹轻轻笑了起来,“大师的佛性真深啊。”老住持念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萧大人,今日老衲难逃一死,死不可怕,老衲却不能白白送死。”
萧无刹定定地看着他:“少废话,那就动手吧!”他话音未落,长袖一甩,老住持那个巨大的木鱼就腾空而起,恍若鸿毛一般,直向老住持的面门而去。老住持闭着双眼,念着佛号,伸出干枯的手凌空一指,只见那木鱼受不住两股激荡的劲气,轰的一声在空中炸了开来。
木屑和碎片在空中纷扬,萧无刹双手成爪,在地上猛地一拍,一块青砖便被他硬生生地掀了起来。青砖受到内力影响,一块一块犹如长龙一样,在萧无刹的周身回旋着。萧无刹双掌向前推,青砖也势如雷电般直袭老住持。
老住持依旧坐在那儿,他双掌平举,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弧。却是使出了佛门袖里乾坤的招数,只见那青砖的攻势纷纷被化去,老住持长叹一声,却没有去主动攻击,而是将青砖抛向了四周。
萧无刹眼神一厉,袖中锁链哗啦啦倾巢而出,柔软的锁链在他手中使得仿佛长了眼睛,老方丈不敢再大意,手中木锤连点,每与锁链撞击一次,都发出一声“当”的巨响。萧无刹看准机会,用锁链将房门一击而开。两扇可怜的房门直接飞了出去,萧无刹哈哈大笑了一声,纵身而出:“与我出来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