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谢池春 九斛珠 3119 字 13天前

最初的几天喜庆过去,到了初七的时候,那满街满巷的喜庆倒是淡了许多,不过街市间的酒楼茶肆重新开张,拿着压岁钱的孩童们三三两两的上街玩耍买些有趣的玩意儿,倒要比往常热闹许多。

谢璇姐弟三个坐在马车里,各自掀帘瞧着外面的热闹,各色香气扑鼻而来,前面有一位妇人领着两个孩子站在路边的小摊跟前,正在等一位老伯煮馄饨。

那一对孩子似乎也是双胞胎,一样的个头,一样的打扮,左右缀在那妇人身边,正伸长了脖子望着那煮馄饨的大铁锅。

这般温馨的情景入目,谢澹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牢牢的落在那里,等马车走出很远,还依依不舍的回头瞧着。

谢珺便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回来坐好,板着脸道:“行坐之间应当端正,先生叫你的都忘了么?”

“我记着了。”谢澹低头,对于威严的长姐,到底有些惧怕。

对面谢璇便是一笑,“你瞧见那一家人,想到咱们了是不是?”她就坐在谢澹的对面,两人中间夹着端正而坐的谢珺,此时伸手握住弟弟,继而挪到谢珺身边一靠,“咱们有姐姐照顾,也都是一样的。不过刚才那味儿真是好香,姐姐,咱们吃一碗馄饨好不好?”

“路边的东西怕不干净,回去叫厨房做给你吃。”谢珺想都不想的拒绝。

谢璇才不肯,凑过去便开始撒娇,“那么多人都吃呢,怎么会不干净。外头的手艺地道,恐怕比咱们府里做的好吃多了。”

旁边谢澹也被那香味儿勾得馋虫大动,他跟谢璇本就心意相通,这会儿便也凑过去,求着谢珺答应。

双胞胎姐弟俩都是极好的容貌,这会儿一左一右的挂着,如金童玉女在侧。谢珺再硬的心肠,也抵不住这般攻势,只好叫车夫暂时停在路旁,买两碗馄饨来吃——毕竟是觉得堂堂公府千金不能在路边乱吃,她也不叫谢璇姐弟俩下车,只叫人把馄饨端到车里。

待得一碗香喷喷的馄钝入腹,姐弟俩各自满足,只是车厢里留了馄饨味儿,谢珺没奈何,只好掀起帘子来通风。

到达陶府的时候,谢珺那皱着的眉头还未舒展开,拿手指往弟弟妹妹眉心一点,全然无奈。

陶夫人高阳郡主早就安排了人在外等候,姐弟三个在家奴的带领下到了客厅的时候,就见席面早已备好。陶从时和高阳郡主并肩而坐,旁边是盛装丽服的太子侧妃陶妩,再往下则是陶媛和表弟陶温。

陶妩姿容出众,常年居于东宫,一年到头极少能回家。而有限的几次宫宴上,大多是太子妃前往,侧妃们不怎么出席,是以表姐妹们见面的日子少,这回趁着年节聚齐,自是格外亲热。

这陶府当中,陶太傅早已过世,陶从时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高阳郡主虽出身亲王府中,却也没多少骄矜之气。陶妩性格和婉,陶媛天真娇憨,五岁的陶温虽皮实了些,却格外听谢澹这位表哥的话,众人凑在一处,反倒成了热闹亲近的一家人。

在谢府总体会不到的亲热温暖,却能在这里捕捉,谢璇颇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陶妩那里因为还有太子妃和东宫的规矩压着,且太子这半年里背负着晋王坠马、恶虎扑伤元靖帝的嫌疑,东宫上下格外谨慎低调,这次回来并没能待太久,晌午刚过就匆匆走了。

剩下个陶媛、谢璇、谢澹和陶温都是爱玩的,被陶从时这孩子王带着,玩成一团。

高阳郡主则是拉了谢珺在身旁,大抵是好心嘱咐些婚后的事情。

正热闹呢,外头管事近来禀报,说是玉虚散人来了。

正跟陶温争棋子的谢澹闻言抬起头来,却是下意识的看向谢璇。另一侧正跟高阳郡主说话的谢珺则是猛然扭头,脸上霎时变了颜色。

陶从时自然是将两位外甥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忍不住心中一叹,吩咐道:“请她进来。”

谢澹已然丢下棋局,起身走到谢璇旁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过来,询问谢璇的意思。谢璇倒不是很排斥,只低声道:“听舅舅的话。”

另一侧谢珺就没这么从容了,她对陶氏的怨恨深埋在心底,之前谢璇去玄妙观的时候她都能不悦,此时更不欲与之相见,起身便朝高阳郡主道:“舅母,既然有客来了,我便先回避吧?”

“珺儿。”高阳郡主握住她的手,“都要出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心浮气躁?”

“可是舅母……”谢珺在有关陶氏的事情上总容易失去分寸,半点都不想跟她照面,便挣扎着想要离开。

高阳郡主端坐在椅中,声音温和而郑重,“珺儿,这不是你该有的做派。”

这么一打岔,外头的仆妇便引着陶氏走了进来。

陶氏依旧是道观里的寻常打扮,头发整洁束起,八成新的道袍穿在身上,素净淡远。然而毕竟是记挂着孩子,她走过来是脚步匆匆,早已没有了以前的那份冲淡,刚转到厅里,目光便迅速落在几个孩子身上——

陶媛她是认得的,陶温年纪又太小,她先是看了谢璇一眼,继而将目光落在旁边与谢璇容貌相似的谢澹身上。十一岁的男孩儿长得比姐姐很像,脸上残留着些许稚气,却又有与年龄不符的懂事。像是有些好奇、有些躲避,他站在谢璇的身后,乌溜溜的眼睛瞧过来,审慎而戒备。

陶氏的手掌在袖中蜷缩,目光一转,便看到了站在高阳郡主身边的谢珺。

谢珺显然不欲见到她,此时扭头瞧着厅外的假山,只留了一道僵硬的背影。

眼前霎时浮现出当年五岁小姑娘稚嫩的模样,陶氏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她离开恒国公府的那一日,谢珺哀戚苦求的声音,将她残破的心揉成碎渣。

年轻的时候高傲决绝,因为对谢缜的恨而狠心抛下一切,即便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想起孩子,也能咬牙坚持过来。然而一旦见面,有些东西便开始迅速崩塌,此时瞧着久违的女儿,陶氏便觉心仿佛瞬间被掏空了。

十月怀胎,五载抚养,她对谢珺的感情比之谢璇姐弟要深厚很多。

身子渐渐颤抖起来,她努力挺直了脊背,将目光投向陶从时。

陶从时冲她笑了笑,神色如常,“听说城外积雪甚厚,这一路无妨吧?”

“无妨。”陶氏声音滞涩,目光还黏在谢珺的背上。高阳郡主起身跟谢珺说着什么,谢珺却只是固执的扭头不应,高阳郡主无奈,只好揽着她的肩膀,朝陶氏点了点头。

旁边的谢澹倒是淡定很多,他对陶氏并没什么感情,只知道这位母亲在生下他的时候离开了恒国公府,从此再无音信。有时候他也会羡慕罗氏对谢泽无微不至的照顾,然后觉得自己没有母亲照顾,实在是太可怜了。至于陶氏,那只是个模糊的名字而已。

及至如今见到了,谢澹的眼睛里也全都是疏离和陌生。

陶氏缓缓走过去,看着双胞胎姐弟俩相似的容貌,喉头已然哽咽,“璇璇,澹儿……”

“别碰他们!”谢珺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陶氏惊愕回头,就见谢珺正冷冷的看着她。

当初五岁的幼女早已出落成了十五岁的亭亭少女,那时候的谢珺脸蛋儿胖嘟嘟的,说话也带着软软的鼻音,像是永远长不大一样,天天黏在母亲身边撒娇。如今却已完全不同,稚气褪去,眼神变得冷硬,她看着陶氏的时候目光冷淡,却藏不住里面翻滚的怨意。

“你不配碰他们。”谢珺几步走过来,将谢璇和谢澹护在身后,“早已不是恒国公府的人了,你凭什么碰他们?舅舅,既然请了道姑,想来是有事情,我们先告辞吧。”

她特意咬重“道姑”二字,叫陶氏身子微微一颤。

后头高阳郡主是个温和的人,见母女之间似有剑拔弩张之势,便朝谢珺道:“珺儿,她毕竟是你们的母亲。”

“母亲?”谢珺嗤笑了一声,冷冷淡淡的看向陶氏,继而挪开目光,“天底下哪有弃襁褓里的孩子于不顾的母亲?澹儿,你认得这位所谓的‘母亲’吗?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我以为我们的母亲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