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璇久未与韩玠独处,前世的支离与怨意还未消去,此时吵了两句,只觉得眼角又酸涩起来。她不想在韩玠跟前露怯掉眼泪,更不想在他面前变得软弱,便大声道:“你想多了!”
见韩玠还是拿胳膊将她圈在中间,搡了两下纹丝不动,于是抬起另一只手臂,故技重施,重重的咬了下去。谁知道这次韩玠并没有抽开,任凭她咬得多用力,都只是纹丝不动。
谢璇觉得诧异,愤愤的扭头看他,就见韩玠也正瞧着她。
那种眼神……谢璇呆了一呆。他的眼底仿佛有种悲伤压抑的情绪在蔓延,如同隐忍苦楚,跟平日里漫不经心、语笑随意的靖宁侯府二公子完全不同。
四目相对的时候,各自都有些痴怔。
谢璇却觉得快忍不住哭出来了,于是重重的在他胸前推了一下,趁着韩玠毫无防备身形微晃的时候,钻出他的桎梏,紧咬着嘴唇跑走了。
韩玠依旧怔怔的蹲在那里,怀里忽然变得空荡,就连心思都空荡起来。他盯着面前青石堆砌起来的墙壁,眼前却还是谢璇方才强忍泪意的模样。
她跟以前完全不同了,那时候的谢璇娇娇软软,虽然受了委屈的时候都强忍着不说,但若他温言劝慰,她便会对他诉说,高兴的或者悲伤的,都愿意告诉他。可现在完全不同了,她像是把他当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将唯一的窗扇紧闭,狠狠将他拒于门外。
他恐怕再也不是她记忆里温暖可靠的玉玠哥哥,而是叫她伤心苦等,含恨而终的韩玉玠。
重活一世,他想变狠,她却想变冷。
韩玠在那里蹲了许久,一直在树顶上晃着双腿闲坐的唐灵钧终于忍不住跳下来了,“表哥走吧,那姑娘早就跑远了。嘿,长得像是兔子,跑起来却跟小豹子似的,又灵活又快,咬人的时候也狠,谁要是娶她当媳妇儿,啧啧。”
韩玠的思绪被他打搅,转过头时已恢复了靖宁侯府二公子懒洋洋的模样,警示般盯了唐灵钧一眼,唐灵钧立马闭嘴。
“那是恒国公府的六姑娘,以后不许欺负她。”
“啊,就是原本跟你定亲,后来又给退了的那个?”唐灵钧立马来了兴致。
韩玠却不欲跟他多废话,只是道:“之前跟她和采衣在一起的,是晋王和五公主,你今天险些闯了大祸!”
“五公主?”唐灵钧瞪大了眼睛,吸着冷气抖了抖。
“幸亏有晋王拦着,不然没你好果子吃!”韩玠举步欲走,又重申道:“你若再敢欺负璇璇,当心我剥你的皮!”
“咦——”唐灵钧抖了抖,装作害怕的模样,“表哥刚进青衣卫,就学会那些狠辣手段啦?看在我帮你找了那副竹林图的份上,咱们就扯平呗。”
韩玠驻足,回头看他一眼,唐灵钧立马捂住嘴,不说话了。
谢璇与谢珺乘车回府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倚靠在软枕上,听车外风声鸟鸣,闭目养神的间隙里心绪跌宕。忽觉马车一顿,两人同时睁开眼睛,谢珺已然掀起了侧帘,“怎么了?”
“是靖宁侯府的二爷。”随行的婆子在外头回禀。
谢珺笑着睇向谢璇,“是韩玉玠。”
“又不是找我的……”谢璇嘀咕,懒洋洋的往角落里缩了缩。谢珺见状只是一笑,不好叫韩玠在外多等,便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问他是何事。
韩玠这会儿是独自一人骑马拦在车前,将掌心托着的一副卷轴递过来,道:“我瞧今日璇璇看着这幅画发呆,必是喜欢这幅画。恰好作画的是我朋友,所以特意讨来送给她,也算不虚此次文社之行。”
里面谢璇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谢珺拒绝。
谢珺却晓得分寸。
谢韩两家是世交,前番退了婚事是迫不得已,交情却是不能断的,这会儿若是推辞,未免太过刻意,便忽视了谢璇那拨浪鼓般摇头的模样,接过卷轴,含笑道谢。
车厢之内,谢璇满是怨念的瞧着谢珺,鼻子皱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第011章
谢珺等韩玠离开后吩咐车马起行,将那卷轴摊开,瞧见上头如墨的竹林与朗然明月时,不由一笑,“一向以为韩玉玠只跟武夫来往,却还能交到如此风雅的朋友,这竹林画得挺好。”
竹林?谢璇闻言一愣,侧过身去一瞧那画卷,可不就是她跟晋王品评过的那副竹林图么!韩玠把这幅画送来是什么意思,提醒她不要跟晋王走太近吗?
谢璇撇了撇嘴。
她当然不想跟晋王走得太近,可那关他韩玠什么事情,哼!
在文社里虽然颇有波折,却也收获不少,姐妹俩这几日便在一处探讨,甚至谢璇还沾了谢珺的光,到老太爷的院里溜达了一圈,虽然自始至终,老太爷跟她说的话没超过五句。
从谢老太爷的书房出来,姐妹俩相携慢行,到了内院的时候就见谢珺身边的丫鬟流莺守在垂花门口,见着她们的时候抚着胸口直念佛,道:“姑娘、六姑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回事?”谢珺向来波澜不惊,哪怕见流莺这幅模样,也无分毫动容。
“是澹二爷,他在家学里跟人打架,脸都被抓破了。魏妈妈先在那边照料着,吩咐奴婢来等着姑娘们。”
听了是谢澹出事,姐妹俩都很担心,不免加快脚步,到了棠梨院的时候,流莺便道:“就在六姑娘的西跨院里。”
急匆匆的进了西跨院,就见罗氏和谢玥都在里头坐着,旁边还站着罗氏膝下的谢泽。谢泽自幼顽劣,见两位姐姐回来,还张牙舞爪的做着鬼脸,罗氏像是有所顾忌,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不许他胡闹。
谢珺目光环扫,落在了罗氏身上,行了礼,道:“夫人,澹儿呢?”
“大夫给他敷了药,就在里面。”罗氏仿佛是解释似的,补充道:“他不叫咱们进去,我也没法子,只能在外头等着,你们快去瞧瞧。”
谢珺和谢璇听了,顾不上跟她搅缠,匆匆进了屋,就见谢澹坐在罗汉床上,身上的外衫已经被剥下来,中衣上却还有点斑驳的血迹。大夫已经帮他上好了药,脸蛋上抹着药膏,脖子上缠了几圈白布,胳膊也是吊起来的。
谢璇跟谢澹是同胎而生,姐弟间自有灵犀,瞧见那血迹时就觉得触目惊心,忙几步上前,问他伤势如何。
谢澹性子较为沉默,之前一直都不肯说话,见了两位姐姐回来,才带着哭音道:“姐姐,疼!”小嘴儿一扁就往谢璇身边靠过来,说不出的心酸可怜。
谢璇坐在他的旁边,轻声安慰,“不怕,姐姐在这里。”一边侧耳听大夫向谢珺汇报伤情,听了胳膊上只是小伤,怕小孩子乱动才兜起来时便略微放心。
旁边魏妈妈瞧着姐弟俩相依的样子,偷偷的转身擦了擦眼角,道:“他受了伤不肯在外面待着,带着一身的血迹就要来六姑娘这里,哪儿都不肯去,擦药的时候也不说一声疼,就是自己忍着,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