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想去医院,借口实在是好找得很。
“这周末我要去趟医院,”她在同桌吃饭时向庄恪开口,“你让司机送我一下吧。”
庄恪神色稍有波动:“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可以陪你去。”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陆晚就等着这句话。她好整以暇地望着对方,以手托腮,音色轻松,“只是之前有过一次生化妊娠……算是流产的一种吧,需要去复查。”
男人的面部肌肉轻微抽动了几下。显然,庄恪并不知道陆晚曾流产的事,他更不知道,祁陆阳和陆晚曾有过一个血脉相通的孩子。
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还用我说得更明白些吗?”陆晚轻笑。
庄恪神色晦暗,不回答。她便趁势追问:“你真要陪我去?那就周六上午吧,有人陪着挺好的,我反正不介意——”
“我没空,你自己安排吧。”庄恪面色铁青地结束了对话。
周六,庄恪没陪着陆晚去医院,只派了助理跟在人身后。
陆晚坚持不去庄家安排的私立合资医院复查,推说自己不习惯美国式的看诊流程,和医生建立不了信任,然后自己选定了一家各方面都不算突出的公立医院。
庄恪找不到理由反驳,也没心思找,便由她去了。
取号刷卡排队,做完这些,陆晚故意将局促的年轻男助理扔在候诊区的女人堆里,磨磨蹭蹭地去医生那边开检查单,好半天才回来。
小助理年纪轻面皮薄,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端坐在原处,表情微妙。
陆晚贴心地提议:“要不,你去停车场候着去吧?我做检查得一上午呢。这边都是女人,你跟着到哪儿都不方便。”
对方如释重负地笑笑,应下了。
确认人走远,得以单独行动的陆晚将检查单揣回包里,直奔住院部顶楼。吴峥所处的康复理疗科在那儿。
直到看见了侯在楼梯间里的葛薇,陆晚才稍微放下点心来。
过往吃亏太多,她对人的信任已远不如从前了。
再往上一层就是天台,康复理疗科相比其他热门科室本就显得静谧许多,这处楼梯间更是如此,几乎看不到人往来。
面对陆晚,葛薇脸上又是副见了仇人的鬼样子,不耐烦地扔过来一个袋子:
“换上。你穿可能有点大,凑合凑合。”
袋子里面,居然是一件本院的护士冬服,长袖长裤,胸牌帽子小白鞋一应俱全。
“哪里弄的?”陆晚满脸惊诧。
葛薇不以为意地说:“护士更衣间‘拿’的。本来以为首都的医院好歹会规范点,还不是和我们一样?里头乱七八糟的,门都不关,柜子也没锁,狗窝。”
公立医院的构造大同小异,她是护士出身,轻车熟路,想找到更衣间不是难事,但总归是冒了点险。
陆晚刚打算说谢谢,葛薇习熟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
“你别把我想得多好,我也是怕你出了岔子、平白招麻烦。待会儿也别指望我配合,或者拉着人往坑里跳。你进了病房我就会离开,咱们装不认识。懂吗?”
陆晚苦笑着说懂。
葛薇又道:“吴峥还是有些头脑,那天见你,他没把放了祁元善骗汇洗钱侵占公司资产证据的u盘带身上,而是将东西存在了一家外资银行的保险柜里,没密码拿不出来。祁元善倒是查到了是哪家银行,可是一直没找到正确密码,只能等着人醒来,天天干着急。”
现如今陆晚走这一趟,就是来碰运气,看能不能从蛛丝马迹中寻到密码。吴峥对她与别人不同,说不定真留了什么线索。
葛薇把事情交代完,径直往楼梯间外走,只丢下句:
“走廊尽头有个杂物间,没人用。你去那儿换衣服,赶紧来病房。”
葛薇跟着祁元善来过几次吴峥这边。祁元善手下的人认脸,心里有数,见到她也只是捧着笑脸问:“葛小姐,您这是?”
“办事路过,顺便看看人死了没有。”
葛薇进病房绕了两圈。
吴峥的父亲吴志明在儿子出事后突发脑溢血,也瘫痪了,无法开口讲话和自理,他母亲性格本就懦弱,家事突变,又被祁元善一吓,只老老实实地两头跑,照顾丈夫和儿子,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亲属都不在,单人间病房里空旷安静。床上清瘦的男人闭着眼,一动不动,病号服穿在身上就像盖着副骷髅架子,他许久没见阳光的皮肤白得像纸一样,头发理得极短,下巴上有些胡茬,指甲却修得整齐。
葛薇第一次见吴峥是在帝都火车西站。当时,他在祁陆阳的授意下领着司机来接陆晚,文质彬彬的,见人笑得客气,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的,让人心生好感。后来,葛薇跟了祁元善,吴峥也升了职,再见面这人却不怎么笑了,回回都是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而如今……
造孽。
葛薇心里只有这一个词。
祁元善造下这么多孽,她不知道自己杯水车薪的“还债积德”能顶多少用,或者说顶不顶用。葛薇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抚自己:没事的,孩子会没事的,等祁元善锒铛入狱付出代价,所有的罪孽就会一起消除。
没过一会儿,一身白色护士冬服的陆晚出现在病房门口。
她不知从哪里顺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瓶不相干的药、棉签、胶带等东西,内行一看就知道是随便拿的,糊弄外行却是够了。
只是,女人的手因为紧张一直在发抖,以至于托盘上的药剂瓶跟着撞得叮当响。
几个守门的谨慎地围了过来:“过来做什么?我们这边没人叫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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