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兔儿爷。
这是祁陆阳去帝都跟祁宴清配型时,给陆晚带回来的礼物。
当年,少年谎称自己跑去旅游了。等人回来,陆晚气得七窍生烟,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有好玩儿的也不知道带上自家侄女,小气死了。陆阳笑看她发火,半晌才磨磨蹭蹭地拿出这只兔子,塞人手里:“瞧瞧,白脸红鼻子,噘嘴脾气大,一蹦三尺高……像谁?”
陆晚嘴上说鬼知道像谁,心里却宝贝得不行,放钥匙扣上一挂就是好几年。
“还留着呢。”
此时,祁陆阳从陆晚手里接过钥匙,看了看,又用指腹在兔子脸上摩挲了几下,这才打开房门。意外地,屋内没有一丁点老房子久不住人的霉味儿,窗户开着,目之所及皆是一尘不染,小房间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枕头中间稍稍下陷,显然昨晚有人在这过了夜。
主卧斗柜上,陆瑞年的遗像被人擦得光亮如新,老人家眼神威而不怒,嘴角有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像是在笑着。
祁陆阳心底羞愧,上完香退出来,关上主卧的门,转而看向陆晚:“回来几天了?”
她答:“一个多星期,先去了趟我妈那儿,前天才到的章华。”
话头就此打住。
没人去探讨更多细节,比如陆晚为什么能平安无事地脱罪,比如是谁去接她出狱的,比如为什么十多天过去,她才想起来要和祁陆阳联系,中间又做了什么。
以及,她打算什么时候走。
闷热的下雨天,风吹到人身上黏黏糊糊的。陆晚随手拉开客厅吊扇,又去卫生间里打了盆水,帕子沾湿贴脸上敷了会儿,想降降温。她正准备换盆水给祁陆阳也擦擦,对方已经跟了进来。
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往里一站,本就窄小/逼仄的空间彻底转不开身了。陆晚作势要把毛巾扔他身上:“出去,也不嫌挤——”
她剩下的话被祁陆阳吞了下去,连着尾音,一齐吸食殆尽。
那块湿毛巾起先还被陆晚握在手里,随着对方步步紧逼,她开始连换气都艰难。祁陆阳拉起陆晚的手,想往上抬,女人紧绷的指尖跟着收拢再收拢。毛巾纤维中饱满的水分被挤出来,顺着胳膊一路往下流,打湿了陆晚的衣裳。
她穿的是条白棉布裙子,沾水后的布料严丝合缝地贴在身上,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袭来,陆晚闭上眼,鼻端有淡淡的汗水味道,以及一种熟悉的男性气息,令人沉溺。
她太热了,热得只想把祁陆阳推开,对方却纹丝不动,胸膛烫得像烧红的铁,有种不讲道理的坚硬与霸蛮。
等唯一的缝隙被填满,陆晚瞬间脱力,她松手,毛巾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湿的,软的,无助的,便都摊在那儿了。
两人紧贴着,一路折腾到客厅,祁陆阳手上力气大,总有办法让他们不分开。陆晚仰躺在沙发上,仿若踏上了一条颠簸的船。老旧的吊扇晃悠悠地,在她眼前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吱呀,吱呀,声响悠闲得让人想起那个冗长无聊、却也惊心动魄的十七岁夏天。
那一年,洗发水沫子遮住少女的眼,难耐情动的轻佻少年,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仿佛是昨天。
*
祁陆阳和陆晚在老屋里一连住了好几天。
起先,周围邻居还以为叔侄俩是回来看看老房子,洒扫一下就走,谁知这两人在屋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竟是手牵着手往菜场去了,亲亲热热的,新婚小夫妻一般。
在路上碰到相熟的街坊,陆晚会甜笑着打招呼,祁陆阳有心避嫌,她不让,反倒要人把半条胳膊都搭在自己肩上。陆晚将头靠在男人的胸口,神色自然不遮不掩,任人打量。
对方的尴尬,祁陆阳的窘迫,都让陆晚觉得舒服。
“再满意了?”等又尬走一个老相识,祁陆阳问身边人。
“满意,满意得不得了。”陆晚专心地挑着小菜,白皙细长的指尖滑过沾了水的嫩绿叶子,赏心悦目。她在成堆的蔬菜里左右拨弄几下,拿起一把西芹,浑然天成地娇笑着,丝毫不显得做作:“小叔叔,中午咱们吃这个?我好久没吃西芹了。”
“随你。”
蔬菜摊儿老板是陆家的老邻居。他听到陆晚这句小叔叔,又看了眼叔侄俩不避人眼的亲密状态,猛地呛了口烟,咳个不停。
离开这个摊子,祁陆阳忍不住觑了陆晚好几眼,女人面色如常地在市场里左右打量。
祁陆阳释然了。
不管外人怎么揣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那些眼神里也许带着好奇,也许带着批判,也许带着不怀好意,但祁陆阳清楚,陆晚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可爱又率真的小侄女,而他也依然是她的小叔叔,永远都是。
他们两本就是一家人,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高兴,他顺着就好了。
到头来,还是水果摊的郭婶儿藏不住话,直接上来问:“阳子,你和晚晚这是……准备结婚呐?”
祁陆阳万没想到会有人这么问,一时语塞,陆晚主动接上话:“还没呢。我们俩先处着,合适就结婚,不合适就好聚好散呗。”
郭婶儿笑:“你们俩打小儿就跟定了娃娃亲似的,吵多少次架都吵不散,还能不合适啊?别管那些人怎么说,郭婶儿支持你们。真有好事,可得记得给我送点喜糖吃吃!”
“承您吉言。”陆晚脸上笑嘻嘻的,“您这儿还有柚子叶么?再给我一袋吧,还是跟上回那样,我拿着泡水洗洗手,去晦气。”
“你这是……又、又惹上事了?”郭婶儿明白过来里头的意思,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晚但笑不语。
她讲不清自己拉上祁陆阳在老邻居老街坊眼前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也许心底还是有不甘的吧?那种介于说出来矫情、咽下去又委屈之间的不甘,那种不任性一下就无处宣泄的不甘。
趁郭婶儿寻柚子叶的功夫,再没心思逛下去的祁陆阳拽着人回了家。
因为没买到什么菜,午饭时,陆晚主动下厨,给祁陆阳煮了碗面条。码子是三鲜的,有肉丝、黄花菜、竹笋、虾仁……她加了点小米椒,泼了热油,又撒上些葱段,一碗面红红绿绿,鲜中带辣,看着好,尝起来更好。
吃到一半,陆晚问道:“陆阳,你前年生日,我给你煮了面放冰箱里呢,看见了么?”
“嗯。”祁陆阳答得简短,似乎真的只是在专心吃面。
男人进屋后脸色就不太好。陆晚早发现了,在香/港待了个把多月,他比自己这个吃了牢饭的看起来还憔悴,眉毛比任何时候锁得都紧,苦大仇深,眼睛里的星星还在,只是不那么亮了。
陆晚拿筷子轻轻敲了敲这人的碗:“味道怎么样啊?我一直忘了问,你快说说。”
祁陆阳停下动作,坦然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