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车走了,陆晚于原地犹豫着,自己是该直接折回南江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诡异心态作用下,她决定问问祁陆阳的意思。
他总算开机了,也接了电话。
一如所料,祁陆阳叫陆晚继续在南江待几天,暂时别往北边跑。陆晚问为什么,是不是事情很棘手、解决不了,祁陆阳自然不说实话,只道一切都好,就是忙,怕顾不上她。
是怎么个顾不上法呢?
这头的陆晚没答应也没拒绝,却在挂了电话后终于定下心思。她面无表情地吩咐徐助理:“送我回老宅。”
林家的这顿晚饭准备得极隆重。祁陆阳吃得少,喝得多,林永强的指点与嘱咐听得更多。等饭吃完了他又要祁陆阳跟着自己去书房,好继续说道。
聊到一多半,祁陆阳手机响了,来电的是何嫂。他赶紧跟林永强打了声招呼,来到走廊。
何嫂说得简短:“陆小姐回了。进门就在房间里待着,晚饭都没吃。我猜您应该是不知道的,来知会一声。”
“她回来了?行,我这就往家赶。”祁陆阳又惊又喜,“吃饭的事您别管,她从小就这样,挑食偏食毛病多,得我亲自看着才行。”
林雁池正在廊上逗猫,看到他想上前打个招呼,对方连分神点头的功夫都没有,注意力全在手机上,表情由惊讶到惊喜,再到幸福的无奈,变幻莫测。
还能是为着谁呢?
当然是为了迟迟,而不是池池。
林雁池想起那一年。
当时,林家老太太去世。林雁池曾在老人家身边待过几年,受了不少恩惠,得了消息便背着母亲偷偷从南方老家跑来帝都奔丧。顾玉贞成心刁难,让人把她拦在灵堂外头,只说今天不方便,家里不招待外客,是打秋风还是求帮忙,都改日再来。
林雁池还记得,那是个大雪天,刚满15岁的她等在门口,北风野兽一样地呼啸,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刮得起了皮,鼻腔干冷,喉咙管里却是火燎般的灼痛。
进进出出的林家亲戚看见林雁池,只当是透明人,没谁上前多问一句。
她以为自己要冻死在林家门口。
直到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子跟着几个纨绔模样的人过了来。路过林雁池身边的时候,他让其他人先进去,自己走到小姑娘跟前。
“你是这家的人?”他问。
林雁池嗓子疼,想说话说不出来,只能点头。
“进不去?”
“……嗯。”她声音沙哑,驽钝有余灵气不足的眼睛被风吹得睁都睁不开,浑身上下写满难堪。
“留这么点小孩儿在外面吹冷风,也没人来管管。”他自言自语地嘟囔,准备把人带进门去。林雁池小声辩解:“我15了,不是小孩。”
对方笑笑,眼眸如雪霁天晴一般明亮。他说:“我们家迟……我侄女跟你讲过差不多的话。15岁难道就不是小孩儿了?犟。”
林雁池被他的笑晃了眼睛,一时忘了去想,他才多大,怎么会有个十好几岁的侄女。
门口有人要拦住两人,他一个眼风扫过去,对方便也作罢了。
林雁池如愿以偿进了灵堂、磕了头,林永强见她受了委屈,当着亲戚的面点到为止地说了顾玉贞几句,一群人劝和,这件事就此揭过。
对于父亲的虚伪林雁池早就看透了,将恨意深埋,她这一整天的心思全放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上。
她听别人喊他祁陆阳,是祁家的二少爷,小时候“走丢了”,才从南江被接回来没多久;她还知道他也不太被自己家里人接纳,举步维艰;她甚至记住了他笑起来时嘴角弯起的弧度。
怎么能那么好看?
可祁陆阳却连问林雁池叫什么都没兴趣,几个小时里,没再多分她一眼。
也是,又有谁会去在意一个其貌不扬、发育得比同龄人慢几拍的干瘪小姑娘呢。不过是随手救了只蚂蚁,难不成还得问清楚姓甚名谁、家里几口吗?
过了好几年,祁元善将林雁池带到祁陆阳跟前,他冷落她、也无视她,直到好几天后才在狩猎场上想起来要询问她的名字,态度平静稀松,显然已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一面之缘。
两人“在一起”后,林雁池无意中看到了祁陆阳的手机,也看到了那个拥有单独列表、叫作迟迟的特殊联系人,和祁陆阳堆在草稿箱里的一堆未发出信息——收件人无一例外,都是迟迟。
这些信息跨度长达7年,已经被漫长的时间酿成了苦酒。很难想象,里面悱恻真切的字句出自一个在圈子里以寡情著名的男人。
又羡又妒的林雁池也是这天才知道,为什么她介绍自己小名叫池池时,祁陆阳多施舍了她几个眼神,夸了句:“还真个好名字。”
原来世间所有无主的情话,都有主。
他的没送出去,她也一样。
*
陆晚回到温榆河老宅后,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银杏,从日暮坐到天黑。
她明明可以待在南江不过来的,明明可以学乖点不再惹母亲伤心,明明可以看到停车场那一幕时转身走掉,或者在电话里将话说开,最后却还是死乞白赖地回了这个地方。
——只因为担心某个人的安危,想最后为他做点什么,帮他抚平眉间那一点忧愁,再好好道个别。
就算祁陆阳要结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陆晚还有时间。
现下,何嫂不说,陆晚也知道祁陆阳正在未来岳父的饭桌上,要很晚才能回来。
她从不怕等。
从少时等他猜到自己的心思、给予回应,等他厌倦身边形形色色的女朋友,等他在异国回信给自己哪怕一个字,等他给机会,等他来采撷,等他先认错……
就算是等,这也是最后一次了,陆晚告诉自己。
不知几点,门边传来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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