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喜,抬头望去,就看到密室顶上此处的青砖上有密集的水珠,然后汇成大水滴,一滴一滴掉下来。
她伸手接过一滴,水入掌心的感觉,让她欣喜,她从未有过为了一滴水如此激动过。
捂上自己的口,让干涸发裂的唇瓣碰上那滴水,那一刻,她想哭,却愣是忍住。
她不能哭,她已经缺水缺得厉害,怎能还哭?
一滴水碰上干裂的唇,根本毫无感觉,她喘息着仰脸张着嘴就着水滴去接。
也顾不上这是什么水,哪里来的水,有没有问题?
她只知道,总算有水了,哪怕水里混着穿肠毒药,她也已然顾不上。
一滴、两滴、三滴入喉,她终于理解了为何古人将“久旱逢甘霖”归为人生的大喜事之一。
的确如此。
一连接了数滴,先解了燃眉,她想起白骨前面的那只瓷碗,连忙转身取了,放在地上那团濡湿处。
水滴落入碗中。
她得存一些,一滴都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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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吟宫
樊篱看着王德提着水壶在给殿中的那株落地屏煞青盆栽浇水,微微疑惑:“公公,这大冬天的需要浇那么多水吗?”
王德回头看了看坐在龙案边上批阅奏折的帝王,低声回给樊篱:“是皇上嘱咐奴才,这屏煞青要日日浇水,且一定要浇透的。”
帝王闻言眸光微微一顿,是他那个哥吧,他可没有如此嘱咐过。
他还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管一盆盆栽,虽然此盆栽据说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一直摆在那里,据说因为四季常青的叶子可以吸收毒烟毒气,所以得名“屏煞青”。
樊篱瞥了一眼帝王,点点头。
王德将一大壶水全部浇完,便退了出去,室内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帝王垂目看着手中的奏折,另一手中的御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落下几笔。
樊篱知道,他根本心不在焉。
“要不,这些奏折缓几天再看,先休息?”樊篱略带试探地建议。
帝王突然“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御笔置在砚台上,抬眸问向樊篱:“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俊眉冷蹙,声音不耐,一副甚是恼火的样子。
樊篱一怔,没听明白。
帝王的声音继续。
“我从小没上过学堂,没拜过先生,十岁前,都是母妃教我,冷宫没有笔墨纸砚,就只能用树枝在地上写,十四岁我才第一次握笔,那时我会了武功,我偷溜出冷宫,文房四宝我还是偷的。”
“你知道我第一次握笔时的那种激动吗?虽然从未研过墨的我将墨研浓了,第一次写的字奇丑无比,毕竟握笔不同拿树枝,但是,我还是很开心。”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练好字。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偷偷溜回了大齐,因为我太想见见我那个传说中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大哥了。”
“那时,大哥刚被立为太子,因为祭祖出宫,我偷偷藏在他的龙撵底下,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他。”
“大哥很震惊,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他说,他只知道自己不是他母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的亲生儿子,他无意中听到的。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我便给了他讲了我跟母妃的一切。”
“他很高兴,他说太好了,当时时间紧急,我又不能露面,所以也未来得及细说,他给了我三样东西,一袋银子、一包烟火,和一本手抄的书。”
“他说,下次回大齐想见他,就放一支烟火,他会前来见我。还让我回去照着他给我的那本手抄书,练习他的笔迹,另外,让我记住他的声音,最好能模仿他的声音。我不明白,问为什么,他说,为了帮他,关键时刻还可以救命。”
“就因为他一句话,我回去后,又重新练字,从零开始,将自己的风格全部丢掉忘掉,一笔一划模仿他的字迹,模仿到完全可以乱真的地步。”
“还有声音,为了模仿他的声音,我专门溜出冷宫拜了师学口技,回冷宫后,我就自己跟自己说话,用他的声音跟自己说话,久而久之,我就变成了他的声音。”
帝王微微苦笑。
“你知道吗?樊篱,我完全忘记了我自己原本是怎样写字的,也完全忘记了我本来的声音是怎样的?我彻彻底底变成了另一个他。就因为他,因为他说,让我帮他,关键时刻还可以救他。”
“我的确在母妃临死前发过誓,一切以他马首是瞻,绝对听命于他、绝对效忠于他、必要时牺牲自己,也一定要保全他。但是,你了解我的个性,我不是愚忠之人,我一身的反骨,我之所以甘愿如此,是因为我深深地知道,他,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可是,就是这个亲人,就是我一心一意为他的这个亲人,他杀死了我最爱的女人……然后,然后…….我还在这里做着他!”
说到最后帝王显然有些激动,红了眼眸。
樊篱蹙眉,心疼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在脑子里搜刮了很久,想到了一个人。
“你不是还有六六吗?你要为六六着想,六六也只有你了,你不希望六六的童年像你一样对吧?”
帝王没有做声。
他当然不希望,所以,他小时候没有的,他都希望六六有,满月、百日统统都要过。
他绞尽脑汁设计紫玉玉佩、用心良苦地让工匠做玩伴人偶,他就是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六六,一样也不给他留下遗憾。
然而,他却让六六失去了最最重要的,母亲。
忽然想起什么,“王德!”
王德闻声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