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许是见茶水已经凉了,太后终于停了刮拂。
端起杯盏送到唇边,欲喝,却又顿住,忽然,随手一撂,将杯盏重重置在边上的桌案上。
众人只听“啪”的一声大响,杯盏里的茶水尽数撒泼出来,杯盖滚落在地。
动静之大、响声之大,吓了大家一跳。
立于边上的大太监孔方都不敢上前去将杯盖拾起来。
太后挑起冷目,睇向最前面的郁临渊。
“你说,你要去岳国赴宴,结果出现在江南,甚至连对哀家都瞒着,哀家对此表示理解,毕竟身为帝王,你有你的谋略,而且,事实也证明,你的做法是对的,很顺利地就解决了江南之事。哀家不能明白的是,你在那个叫忘返镇的地方,都做了些什么?你是一国之君,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世人看在眼里,你竟然让人家乱.伦的兄妹合葬在一起,你……你……你糊涂啊!”
说到最后,太后显然很激动,气都顺不上来。
郁墨夜轻轻抿了唇,其实,她一路担心的就是这个。
流言远比马蹄跑得快,她想太后肯定早已知晓了此事。
果然。
就在她正焦心地想着此事该怎么解决的时候,郁临渊已不徐不疾开了口。
“儿臣原本是准备去岳国赴宴的,去江南也是临时起意,并非有意瞒着母后。事实上,儿臣没去岳国,并非是因为要去江南,而是因为要去江南,所以没去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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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愕。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就连太后都听得一脸莫名。
了然大家的疑惑,郁临渊继续解释道:“换句话说,儿臣是因为不想去岳国,所以,以去江南为由。”
“儿臣坐在马车上,一直在想,二十年前,我大齐国力的确不如岳国,才会将还在襁褓中的四弟送至岳国做质子。”
听到自己被点名,郁墨夜呼吸一滞。
轻敛了眸光,她朝男人挺拔的背影看过去。
他低醇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些年,大齐蒸蒸日上、国富民强,早已不惧岳国。但是,岳国却因为我大齐的王爷被他们钳制二十年,一直觉得,大齐在他们之下,是他们的臣国,他们有什么要求,我们大齐就必须得答应。前年的新帝登基,去年的太后寿辰,哪一次没让大齐君王前去?这次,仅仅一个太子纳妃,都让儿臣前往祝贺,儿臣不想让他们如意。”
太后怔了怔,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稍显些些意外。
众人都默不作声。
“但是,毕竟攸关两国邦交,儿臣也不能逞一时之气,直接回绝会失了风度,欣然前往又贱了大齐的身价,所以,儿臣就紧急修了国书给岳国,说,江南河道出了事,迫在眉睫,儿臣必须亲临处理。如此一来,既爽了他们的约,让他们知道,我大齐并不是随叫随到的臣子,也堵住了他们的嘴,理由充足,让他们无话可说。”
郁临渊一直不徐不疾地说着,眸光也非常坦然地面对着太后。
太后眼波微动,没有出声。
郁墨夜虽没有在岳国的记忆,但是,她想,既是质子,定然过得艰难,所以,听完这里,心里就不免隐隐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的确,国之邦交,如同人与人之交往,姿态太高容易树敌,姿态太低容易受辱。
不卑不亢才是礼貌与气节共存。
郁临归一脸恍悟。
郁临旋唇角轻勾。
樊篱跟青莲低垂着眉目。
王德心中感叹万千,也难怪青莲会为了这个男人甘愿失.身,也不要名分,连他都被他深深折服。
明明,明明压根就没准备去岳国;明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要去江南,岳国只是幌子;明明就是故意想要瞒着太后,结果……
被他一套一套说下来,连他这个知道内情的人,都几乎相信了他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终于,太后再度开了口:“那忘返镇的那件事呢?”
虽语气依旧很冷,面色却已明显缓和了不少。
郁墨夜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其实这个女人最在意和最生气的是郁临渊说去岳国,结果瞒着她去了江南这件事。
虽然,她说这件事她理解。
而且,郁临渊肯定也是这样觉得的,不然,不会对她已经表示理解的事,还解释那么多。
且最先解释。
“忘返镇那件事你又怎么说?”太后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郁临渊恭敬颔首:“那件事……”
顿了顿,他抬起头,复又看向太后:“不知母后知不知道,儿臣在忘返镇就是借宿在那对夫妻家里?”
太后没有做声。
他继续:“儿臣听说了他们的故事,儿臣并不苟同他们一双儿女乱.伦之事,儿臣只是同情那对父母,母后是没看到当时,他们为了让自己的儿女葬在一起,声泪乞求族长和那些村民时的样子,儿生母苦,儿臣想起小时候,母后为了让儿臣成为一直对我们母子有偏见的高太傅的学生,亲自跑去他的府上给他的妻子守灵,当时朝野上下皆震动,父皇也大为震怒,一皇帝的女人,给臣子的内人守灵,这于理不合、落人笑柄,但是,母后不在乎,还是这样做了,儿臣也如愿以偿成了太傅的学生。所以,儿臣一时触动,就成全了那对可怜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