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初五初六年味儿才算淡了些,不少从外地回家的人此时都已经踏上了回去的路。对江遇来说过年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他刚送走了孟醇心,把本子拿回屋里接着刷题。
这次过年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地上白皑皑的积雪厚度可以堆几个雪人了。空中大风一吹,江家客厅门上早已掉了色的对联半截落在雪堆上,在一片白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江遇刷完了题后把笔一撂,直接把訾落叫出来堆雪人。
“把雪球滚大一点,脑袋大才好看。”江遇手被冰凉的雪冻得通红还不忘使唤訾落,看了一会儿又说,“你这不行,看我的。”
雪球越滚越大,差点从路这头滚到路那头,訾落跟他一起推着雪球回到了家门口,两只手都被冰得快没了知觉,他看了一眼江遇,抬手在他耳垂轻轻捏了一下。
江遇被冰得浑身一惊:“……我操!你故意的吧!”
“对,就是故意的。”訾落笑着把他的手拦下来,“孟醇心什么时候走的?”
江遇不太乐意提这种事,低头继续滚雪球,说:“不知道,反正作业各写各的,跟平时一个人差不多。”
訾落:“哦。”
江遇手指一僵,弯着腰回头看他,唇角一弯笑了起来:“不是,你这“哦”是什么意思啊,不高兴啊?吃醋啊?”
“……嗯?”訾落没看他,“哦。”
江遇抬起腿踢他一脚:“我怎么就弄不懂你呢!”
訾落离他不远,弯腰捏了个雪球朝他身上砸,边砸边说:“你不懂是你傻,别躲啊。”
“我不躲等你砸我啊!”江遇用手挡住脸,趁訾落停下来的空隙也弯腰捏雪球砸过去,“不想我跟别人一起写作业就直说!你哦个屁!”
訾落对准了他的屁股:“江遇哥哥,注意文明用语。”
江遇跟不上他的速度,身上挨了十几下,最后撒手不管了,直冲着訾落跑过去,捞起细碎的雪就往他脖子里灌:“跟你在一起我要注意什么啊,什么都不要注意,不然多累啊。”
“那就是怎样都行?”訾落往后退了几步,抓住他的手腕,“下回你穿奶牛睡衣给我跳兔子舞吧。”
“哇——”雪花在手心里融化凝成了水,江遇看着他说,“你跟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这么想了?”
訾落笑了起来:“对,我都有画面了。”
“不准想!”江遇伸手晃他脑袋,“快想点别的想点别的。”
訾落被他折磨得不行,妥协道:“我不想了放过我吧,快继续堆你白色的鬼。”
几个小孩出来和他们一起堆雪人,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脑袋和身子堆好之后訾落自己给雪人弄了俩长耳朵上去,旁边小女孩指着说:“呀,胖兔子雪人!”
江遇盯着胖兔子想起刚刚訾落说的兔子舞,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訾落倒是笑得开心,问他:“这样是不是就没那么吓人了?”
“哪里吓人了?”江遇非常不解为什么訾落总说他堆的雪人像鬼,“多可爱啊,没有这兔子耳朵也可爱,等我回家切黄瓜当眼睛。”
訾落拉住他:“什么动物眼睛是绿色啊,切胡萝卜就行。”
在訾落的指导下这一回雪人总算像个正常的雪人了,刚摸雪的时候手冰得像冰窖,这一会儿缓过来热得滚烫,江遇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配字:完成。
“你爸回来了。”訾落说。
江遇朝巷口看去,看见江德志的身影慢慢在往这里走,走得挺稳当不像喝了酒的模样。他重新看向雪人,说:“没事。”
结果江德志走到家门口不走了,对于訾落的一声“叔叔好”也没有理会,他停在那里盯着雪人看了阵,见江遇转过头后父子俩又沉着脸对视了几秒,最后是江遇不动声色的别开了脸。
“砰”地一声巨响,大门被摔得晃了晃。与其他家红通通的装扮不通,江家大门上什么都没有,那掉了色的对联不知道哪一夜被冷风吹跑了。
訾落收回视线,轻轻拉了一下江遇的手。
江遇睁开眼睛,怔了一下咧嘴笑起来:“我今天写了好几张试卷,一门科目七张试卷太变态了真的。”
“我作业一点都没碰。”訾落轻声说,“也该写了。”
“来我家吧,我俩一起。”江遇蹲下来用手指头在雪地里乱戳,“好么?”
訾落微微一笑:“好。”
“您好!欢迎使用戴戴,按1可以直接录音,按2会为您自动播放录音——”
“江遇,十八岁生日快乐,多听几遍,快乐爆棚。”
“开始了么?新年快乐——”
“说点其他的别就这四个字——”
“那希望江遇年年十八……这也不行?希望你越长越帅……俗?那希望江遇美梦成真吧。可以吧?你别捣乱,江遇!”
江遇抱着一只熊娃娃躲在被窝里笑得像个二傻子,除夕那天下午訾落给他录的音,他听着怎么都觉得不满意,最后美梦成真确实不错,因为他做过和訾落在一起的美梦。
喘不过气来,江遇把熊摁在胸口探出了脑袋望着天花板,想起来訾落那天说的那句——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他应该惊讶的,但当时并没有。有的只是心尖仿佛被火点燃了的灼热感,那一瞬间烫得他思绪突然乱糟糟,什么都无暇去想,只有一个疑问。
既然訾落喜欢男生,那——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他?
不然呢?秋凝?应该不会吧,总共才见了几次面啊。沈子路?肯定不会。侯意?啊不可能……江遇皱了下眉头,黑夜里睁着一双思考的大眼睛。
他和訾落从小一起长大,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总有吧?
江遇叹了声气,喃喃道:“算了别自恋了,还是别抱希望了,最后失望的话多难过啊。”
孟醇心过来的时候是大下午,此时的江遇和訾落坐在客厅里刚写完一张物理试卷,正在交换着检查。江遇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孟醇心,说:“啊你来了,坐吧。”
訾落抬起头和孟醇心目光对上,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怎么样,我有错的地方吗?”江遇把卷子还给他勾着脑袋说,“你又是全对。”
訾落用铅笔给他划出几道题:“这题你也能错,粗心了吧。”
江遇看了一眼:“肯定是。”
孟醇心掏出作业都是小心翼翼地轻拿轻放,生怕打扰到俩人讨论题目。江遇改好了答案后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指:“那有水果想吃可以吃,要是有不会的题也可以直接问訾落,他可是年级第一,比我靠谱。”
“好。”孟醇心有点忐忑地看了訾落一眼,“谢谢。”
訾落点了下头:“没关系,有不懂的直接问就行。”
年味散了的百花巷口难得安静,胖兔子雪人融化了一点点变得更小了些,头顶插了个树枝正在阳光下晒太阳。高一作业没有高二的多,孟醇心来这几回作业已经写得差不多了,而江遇和訾落还在奋笔疾书,格外认真。
孟醇心盯着眼前这道大题茫然了阵,皱着眉纠结了几分钟,抬头看见对面两个人全身心投入试卷中终是没好意思打扰,就这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她一直都知道这两个人成绩好,平时上课时班主任还总跟她们说起訾落。私底下一起做作业这还是头一回,帅气的男孩子认真学习起来依旧迷人。
孟醇心又想,年级第一都这么努力,看来真的不能轻易松懈,在一中这所学校,稍微落后就会被淘汰,严格的简直吓人。
孟醇心叹了声气,忽然听见訾落问:“这道题不会?”
她一愣,抬起头:“……啊,是的。”
訾落把她的练习册拿了过去,看了几秒开始给她讲题。
訾落严格,孟醇心听得认真,她本来怕訾落会觉得烦,结果訾落问她“还有什么不会”,她就把错题集掏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