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志在工作日喝醉酒没有请假直接不去的情况不止一次,曹永国是领导,家里也是漳城的,和江德志认识了二十多年,知道他们家发生过什么事也挺包容他。可在外人看来那件事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一开始曹永国还会安慰,可次数多了耽误到工厂工作,几次三番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是每个领导都无法接受的。
徐美音挂了电话,心里的闷气直窜头顶:“你是不是想死啊?上班说不去就不去,你好歹也是个经理,你工作不想要了是吧?!你怎么说也给老曹请个假,你次次这样万一把你开除了怎么办?”
江德志垂着头,坐不稳乱晃,大声喊道:“开除就开除,老曹算个什么东西!我没活干了我睡大街!”
“你能耐!你睡大街,到时候别问我要一分钱!”
江德志猛地抬头:“钱钱钱!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一分钱!我这么多年除了喝点酒还花过什么钱!你至于吗每次都管我管那么紧,老徐啊老徐,你才是就这么点能耐吧?啊?!”
这话没说错,江德志这么多年来挺节省的,衣服都是几十块钱一件,冬天的衣服还是前几年的。唯一的坏毛病就是喜欢喝酒,一喝醉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正常的时候江遇也和他聊不来,但最起码不会脏话连篇什么都听不进去。
两个人还在吵,江遇把水杯递到江德志面前,没说话。江德志看见了后嘟囔了句什么,就着他的手喝着漏着,慢慢地喝不下去了,捂着眼睛似乎哭了。
“我难受啊……”
徐美音也不骂了,站在院子里沉默。
江遇知道,江德志这是又想江莱了。
他回客厅把水倒满,放在江德志身边后回到了自己房间。拉开板凳把书包放在桌上,找出以前的化学笔记看。
院子里响起来江德志的哭声,声音挺小的,江遇听见江德志声音带着哭腔:“老徐,我难受,我天天都难受,我总觉得江莱还在……”
徐美音说:“我知道你难受,那又能怎么办呢?日子不过了吗?事情都发生这么多年了,你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吗?”
提到江莱徐美音的火气也散的七七八八,只剩下悲凉与无奈。她自己也难受,有时候晚上梦到江莱后就睡不着了,从枕头底下拿出江莱的照片默默擦眼泪,经常第二天早上眼睛都是肿的。
江遇听见江德志说:“那年我喝多了,江莱去接的我。我喝得不能走了,江莱背着我,可他才多大点儿啊,他背不动我啊,我就说,没事爸能走,没事……”
“江莱费劲地把我放在路边,摸摸口袋里的钱,跑去马路对面的小商店给我买了瓶可乐,倒进瓶盖里一小杯一小杯的喂我。”
“多懂事啊,是吧,多懂事啊。”江德志好像又哭了,“我还记得那是个夏天,他穿着蓝色的校服还背着书包,人家司机见我喝多了不愿意拉我,江莱就这么一路把我背回了家。”
江遇看不进去笔记,闭上了眼睛。
果然还是因为刚刚他喂水,导致江德志更加控制不住情绪,更加疯狂想念江莱。
徐美音听着,眼眶有点儿红,忍住没哭,说:“行了别说了,进屋里睡觉吧。”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江遇睁开眼睛看向屏幕,是訾落发来的消息。
落:吃饭了吗?
遇见:没
落:还是来我家吧,我给你留了点虾肉,你喜欢吃的。
江遇长长地舒了口气,眼下这情况,家里估计不会做饭了。
遇见:好,等我几分钟
他打开书包看见了装糖果的铁盒,即使已经没了江遇也不打算把它扔掉,打开抽屉放进去,又伸手往里面摸了摸,拿出一根烟和火机塞兜里走出门外:“妈,我去訾落家了。”
家里确实没饭,徐美音脸色不太好看,她不想让江遇看出来,只是低着头应了声:“去吧。”
死胡同压根没人过去,江遇手里拎着书包蹲下来,点了一根烟。
他一直都知道江莱的存在,也知道江德志有多疼爱江莱,所以他这么多年默默忍受着江德志突如其来地暴脾气,喝醉酒后的谩骂,甚至在他长大后有时候也会不轻不重打他一下。
可他从来不认为这些是正常的,江德志就算是喝醉了第二天不记得了,也不该对他这么做。
他虽然不记得关于江莱的一点点记忆,可是江莱是他的哥哥,身体不好,还那么疼他,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他有时候还是会想,江莱是他江德志的儿子,他自己就不是吗?
他这么差吗?差到江德志对江莱的爱,一点点都不愿意转移到他身上?
烟头烫手,江遇这才发现一根烟他没吸几口,已经慢慢地自己烧完了。脚步声在前面响起,江遇还没来得及把烟掐灭,抬头撞进了一双乌黑的眼睛里。
訾落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落落……”江遇有点儿意外,除了意外还有点慌。
他不想让訾落看见自己吸烟的样子,那并不好看。
可是訾落什么都没说,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走吧,饭该凉了。”
江遇鼻头一酸,突然就有点儿想哭。
他没跟上去,盯着訾落的背影看,抿住了嘴巴想止住突如其来敏感的情绪。他不能哭,有什么好哭的,这么多年还没习惯吗。
早该习惯了吧,为什么要哭。
訾落脚步停下来,似乎想回头,但脚步一转又停住了,垂下目光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几分钟后江遇走过去,把刚才矫情的情绪抛在了脑后。
“走吧。”江遇说,“吃龙虾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