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距离之下,和何瑜记忆中的画面相比,于贤重更鲜活了起来。
他五官非常秀气,比何璋英俊,鼻梁高挺太过,倒是硬伤,显得整个五官刻薄起来。
但他白皙皮肤冒出一层薄汗,危难时刻亦不忘关心同伴。日后会变成那副阴郁模样,说不定和被绑架的经历也有关。
“没有,”
姜绮小声道:“我在山上走的时候看见有个男人背着你,跟去看之后发现你被关了起来,我也被发现了……”
“哪座山?”
“九云山。”
于贤重眉头皱得更深,显然也联想到以这山偏僻的程度,如果不能发消息出去的话,被搜救到的可能性极低:“你出来之前,有跟其他人说你来这里吗?”
姜绮摇头,即便是利用这孩子的心理创伤也好,她非得要借于家的势了。
他颓然往后一坐,靠着厚实的铁皮,俊秀五官弥漫着掩不住的烦躁。
原本放学能够舒舒服服地回家洗澡复习,却遭逢变故被绑到这种僻静地方,不知何年何月才得见天空,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去。
姜绮暗暗深呼吸。
“别担心,绑匪不过是想要钱而已,我爸一定会拿钱来赎我的,”等于贤重转头过来之后,她扬起一抹坚强得有些笨拙的微笑,一边使劲用被绑的双手在外套内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嗳,请你吃。”
他啼笑皆非,干不出低头去用嘴巴叼糖这么丢份的事,但看着少女努力将巧克力举得高一点的样子,片刻,终於忍不住飞快地叼走了她指尖夹着的牛奶味巧克力。他的确饿了,这点廉价的甜味也让他躁动不安的心脏稍微安份下来。
“好吃吗?”
姜绮绽开一抹灿烂到有些傻的笑容,傻得很明显,但吃人嘴软,在这个环境下,于贤重又的确需要这种明确的善意与安慰,所以他最后还是憋出了一句温和的感想:“还可以。”
“真的吗?喜欢就好,每次我贫血还是头晕的时候,都会吃这个来缓过劲,对你也有用实在太好了。”
“你贫血?”
用疾病引起了于贤重的注意,姜绮才徐徐将何瑜的身世道出。
为了赎回独子,于家什么价钱都愿意出,至於何家?再生一个器官库的成本不低,只要绑匪出的价钱不要太过分,何父应该都会答应──反正有于家看着,绑匪拿到了钱,恐怕没命花就要吐出来。
姜绮知道自己拥有的时间很有限,在有限的时间里让于贤重信任,甚至是依赖自己,并不容易。
感谢每个黑夜,让这件事变得稍为轻松起来──于大少,非常怕黑。
每逢黑夜来临,原本尽量放松自己的他都会展现出旁人轻松可以感觉得到的紧绷感,姜绮一点点的靠过去,他亦并未拒绝,反而更加往她的方向贴近,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只是惧怕孤独的本能。
她亦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黑的,至少在被杀之前,她从来不怕。
维持住她理智的,只是潘达的提醒。
渡劫,克服恐惧,克服自我。
恐怕一直安排她遇上这种控制狂,就是让她直面自己的阴影,任务难度高与低,永远是分人的,对现在的姜绮来说,堕於黑暗中或是被人箝制,是最触及她阴影的事。
“于哥哥,没事的,有我在呢。”
“我不怕。”
姜绮轻声安慰他,黑暗中,自己的牙关都在发抖。
“你不怕,那我怕好了,我可以靠着你么?”
“……随便你。”
少年冷硬的声音也在发着颤。
她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可笑,人家小朋友,怕黑多正常,她心理年龄加起来都够做人家便宜后妈了,还怕黑?不过这代人更料不到的是,以后那些奔四奔五的人,还能一脸从容地自称本宝宝吧。
别人重生,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至少也得有王霸之气,无惧一切。
而她,却需要一点点克服自己的旧患。
要克服恐惧,首先要做的,就是承认自己害怕这件事物。
没什么好羞耻的,只有将伤口消毒了,才有可能痊愈得干干净净──或许自己一直想差了,千机盒的确不是用来为难修士的,反之,它有意帮助修士修补自己的心魔。
黑暗中,姜绮让少年靠着自己的肩,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于贤重像被舐过伤口,她却只是在自我痊愈。
两人被关了五天,除了解决生理问题之外,都没离开过铁皮屋,在这狼狈的五天里,迅速建立起过命的交情。要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种强烈的依赖感,姜绮提过自己是兄长的器官库这件事情,立刻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等出去之后,我会保护你的。”
于贤重将她揽入怀里安慰,手腕已经被磨砺得一动都会发疼了,姜绮闷声说想吃糖,他一顿:“你别动,我来拿。”
他探进她外套内衬的口袋,笨拙的动作无可避免地碰到她的柔软腰肢,他忍下脸颊的窘意,摸出一颗半融的巧克力,拆开糖纸,举到她唇前。姜绮定定神,一口叼住他的修长指尖,小舌轻巧刮过指腹,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便重新抬起头了。
电光石火得于贤重来不得反应的一瞬间。
所有撩汉技巧,最有效的,都不是细水长流式的温婉,而是刹那被记住的重大刺激,化为脑海里一抹诗化记忆。
察觉到他的异样时,姜绮身体里属於何瑜的一部份在狂喜。
这个从出生下来就注定被奉献的女孩子,惟一的私心,就是对自己喜欢的人,姜绮希望能够完成她的梦想,不惜刻意制造浪漫。
五天后,二人安然获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