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顺着缸里的水滑了出去,她躺在地上。
一条锦鲤在白术的脸上不停的挣扎打挺,扇形鱼尾一下下拍打她的脸颊,真是活生生的啪啪打脸。
此时白术的情况和这条濒临死亡的锦鲤差不多,到了人生最后阶段。
她根本来不及站起来逃跑了。
看着黑影朝着自己扑过来,白术深深体会到了死不瞑目是什么感受:她甚至连杀死自己的凶手长什么模样都看不清楚!
半瞎的白术悲愤交加,顺手抓住啪啪打她脸的胖锦鲤,往即将咬到她的黑影头部一塞。
歪打正着,正好塞到丧尸的嘴里。
丧尸趴在她的身上,晃动着脑袋想要咬她,无奈胖锦鲤平时被客人们投喂的太肥了,将丧尸嘴巴填充的满满当当,只余下鱼尾巴啪啪上下拍动,湿漉漉的鱼鳞鱼血糊满了白术全脸。
白术的脸和脖子全是鱼腥味,就是没被咬着——但是她也逃不掉。
白术身娇腿软,无论她如何蹬踹,丧尸都没有痛觉,根本不放手,等丧尸把嘴里的胖锦鲤咬碎,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沐朝夕正站在游廊屋顶射箭,月光下,他根本看不见白术。
沐朝夕只能根据活动的人体是否拿着闪着寒光的兵器的来区分敌我。
手拿兵器的是自己人。
丧尸都是赤手空拳,没有智力使用工具。
而前夫麦厂公“艺高人胆大”,正在忙着和武艺同样出众的陆炳一起砍杀沐朝夕来不及用火箭标记的锦衣卫丧尸。
麦厂花以为白术待在鱼缸里很安全,没想到有丧尸砸缸。
白术正绝望时,剑光闪过,她看到一团黑东西咕噜从颈脖间滚到地上,丧尸终于停止了。
半瞎的白术看不见谁要咬她,也看不见谁救了她。
“拜司药,快跑。”那人踢翻了白术身上的无头尸,扶她起来。
听到浓厚的山东口音,白术方知救她的是崂山太清宫的王道士。
道家的人酷爱各种养生之道,且经常需要”斩妖除魔”赚(骗)钱,因而大多会些武艺,自保是没问题的,王生小道士曾经在山东曲阜跟着师傅灭“旱魃”,有些经验,在两次尸潮的冲击下都活下来了。
王道士把近乎脱力的白术扶到游廊处,蹲下身来,要白术踩着他肩膀,“快爬上去!”
在这种到处都是没头苍蝇般乱撞火尸的时候,任何一个水缸都有被撞破撞翻的风险,水缸这个龟壳已经不保险了,白术这次要“上天”。
这时游廊屋顶上的沐朝夕也暂停射箭,伸出手来。
白术抱着王道士的脑袋,踩在他的双肩。
道士站起来,成了一座人梯,白术站在他的肩膀摇摇欲坠,沐朝夕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提,将她提到了屋顶。
白术终于安全了。
王道士昂首说道:“拜司药,俺明明把俺师傅绑起来了关在箱子里,还上了五把锁,俺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出事了。一切因俺而起,俺师傅从小就教导俺不要逃避责任,俺闯的祸,俺自己抗。”
言罢,王道士挥剑迎战丧尸。
沐朝夕见白术全身湿透,在夜风下冻得瑟瑟发抖,遂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继续射出火箭。
光着膀子只穿着一件皮质背心罩甲,前臂两团小老鼠般凸起的肌肉随着射箭的动作起伏。
半瞎的白术看不见谁在屋顶上放箭,但是她觉得身上的衣服很熟悉,是最好的松江三梭布,如一团云朵般柔软,借着火把的光,她能看清楚领口的扣子是青玉雕琢蜻蜓模样的锁扣,低调奢华,这是宫里制造局的手艺。
干儿子牛二的一件旧衣。
白术顿时意识到身边一团模糊的人脸是谁了,“你是沐朝夕?”
昨晚雨夜惊魂之后,白术取了儿子牛二的衣服给他换上。
沐朝夕忙着放火箭给火尸们再点一把火,目光依然紧盯着目标不放,“嗯,是我,我救了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就是沐朝夕放火烧尸导致火尸撞破大缸,白术若不是幸运的有锦鲤塞嘴护体,此刻就变成了丧尸了。
白术冷冷的看着沐朝夕,尽管她也看不清楚。
沐朝夕浑然不觉,继续射火箭,“现在他们应该相信我们不是胡说八道了。”
他们摆脱了发疯的嫌疑,但是也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
白术脱下湿衣,穿着尚有沐朝夕体温的儿子的衣服,抱膝坐在屋顶上,茫然的看着一团团火影和黑影交战。
到了下半夜,令人心惊胆战的吼吼声渐渐消失了。
但是众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庭院的丧尸是清理干净了,但天知道这个拥有六十来个房间的似家客栈里是否还藏着丧尸啊。
杀了快两个时辰,众人已精疲力竭,刀口都钝了。
众人用火把围成一个圈,在圈里休息。
为了保证白术的安全,麦厂花弄了床被子,递给屋顶的前妻,“你今晚就在上面,不要下来。”
起码目前还没有发现会爬房顶的丧尸。
沐朝夕依然像只猴子似的蹲在屋顶上,上司陆炳收罗了几捆箭,补充了一壶灯油,要他待在屋顶,继续戒严。
若不是沐朝夕另辟蹊径出奇招,今晚恐怕要全军覆没。
来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都是一百多人,这一场战斗下来,东厂生还四十七人,锦衣卫只剩下十九人!
陆炳看着满地锦衣卫无头尸首,欲哭无泪。
此时他才意识到一个愚蠢懦弱的首领在太平盛世还能混日子,一旦遇事,真是丢盔弃甲,节节败退,手下简直是送死。
所谓将熊熊一窝,说的就是他陆炳。
这是陆炳一生不忘的羞耻。
王道士居然撑到了最后,还没死,客栈庭院里,一个个脑袋就像瓜田里散落的西瓜,他举着火把逐一翻检,他找了一圈后,说出了一句令众人又怒又怕的话:
“都不是俺师傅。”
这场灾难的源头——王道长不见了。
客栈里还有漏网之尸。
纵使大家都圈在火把围成的安全区了,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恶寒,穿白靴的东厂和穿黑靴的锦衣卫冲出火把圈就要暴揍王生王道士。
若不是这个小道士出了纰漏,他们的同袍就不会变成怪物,他们也不会忍痛再杀一次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
都是这个臭道士的错!
王道士晓得自己闯下大祸,他没有反抗。
“住手!”麦厂花和陆炳齐齐喝道。
东厂和锦衣卫将王道士押过来,白术要王道士也爬到屋顶,详细询问他师傅王道长如何发病的过程。
麦厂花点了十个手下,“你们跟我去检查后院大门。”
陆炳也照葫芦画瓢,指着十个锦衣卫,“你们跟我去检查大堂前门。”
两个老大心有灵犀,现在黑夜里大家人困马乏,不是逐一检查房间的时候——漏网之尸可能不止王道长一个,手下很容易被突然出现的丧尸扑倒,他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手下了。
只要前后门锁死,等到天亮,按照白司药的说法,丧尸惧怕阳光,到时候把客栈所有客人转移,清空这里,然后砸了所有门窗,地毯式搜索漏网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