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顿甩开他的手,“你的梦想是梦想,我的梦想就只是一个屁吗?你可以为人工智能熬夜写代码,你可以在我生病的时候,哪怕只是烧一壶热水吗?你以为我接受求婚,就是你的人了,必须围着你转,什么年代了?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你什么时候能真正学会尊重女性?你比较适合娶个人工智能当老婆,什么都服从你的意愿。”
两人在外面争执不下,刚刚得了五克拉钻戒巨额小费的侍者跑出来给刘顿解围,她才得从纠缠不清的前男友手中脱身。
“……事情就是这样,从此以后,我们没有见过面。”刘顿交代完往事,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现在提起来恍若隔世,有种虚脱感,她破天荒的拿起前排杯架上装着巧克力豆的罐子,连吃三颗,这是唐伯爵车里的存货,从来不断。
一碗米饭的热量,唉。
唐伯爵问:“后来你父亲出事,把车开进太平洋,你差点淹死,他也没出现?”
“没有。”
别说是差点结婚的恋人,哪怕是普通朋友,出了这么大事,至少会打个电话慰问一下。
“之后,把他送给我的奢侈品衣服包包都烧了。”刘顿把巧克力豆罐子放回杯架,“只留下一样东西,佛像,本来要扔进火堆的,林梓骏这个老广迷信,信风水鬼神,非说佛像有灵性,那次太平洋海底死里逃生,说不定就是佛祖保佑,毁佛像会遭天谴,絮絮叨叨的,我就留下来了,反正只是个从大英博物馆礼品部九块九毛九英镑买的仿品,不值钱。”
吱!
唐伯爵突然急刹车。
“怎么了?”刘顿身体猛地前倾,腰间的安全带差点把给刚吃进去的巧克力豆勒出来了。
“刚才前面的车没开雾灯,我看不清楚,差点撞上了。”唐伯爵重新启动,开车,用尽所有的力气压住内心的涌动,“你化妆室那个铜佛像就是他送的?”
“是的,礼品部做的仿品,可能是用料太差,锈的不成样子了,但没有办法,打狗也要看主人,它就是锈成渣渣,我也得高高供起来,谁叫人家是佛像呢。”刘顿突然灵光一闪,“听张科说,你会修文物,有个清朝的铜香炉锈断了腿,就是你修补的,你帮我给佛像除除锈好不好?”
吱!
又一个急刹车。
刘顿从车窗往外看,“又怎么了,前面没有车啊。”
“突然有点晕眩感,可能是血糖太低了。”唐伯爵靠边停车,拿起罐子往嘴里倒巧克力。
血糖恢复中,唐伯爵说道:“铜像的锈迹也有自己的美感,只要不损毁本体,没必要都清除掉,我可以用些化学药剂阻断锈迹蔓延,修文……修铜像,讲究修旧如旧,不是修成新的。”
路边是个烧烤店,刘顿看着眼馋,找了个借口,“谢谢你帮忙,择日不如撞日,我请你撸个串吧。”
其实是她自己想吃。
两人吃着烤串,喝着塑料袋啤酒,刘顿提起今晚无意中听见张木春和胡局长的争执,“……我挺喜欢张科这个人,热情大方。我怕以后无知说错话,犯了张科的忌讳,还得罪文化局的胡局,你是她的同事,可否帮忙答疑解惑,当年张科到底犯了什么错?”
唐伯爵正在啃着一串烤猪脆骨,咀嚼得一声声脆响,像是在咬牙切齿,末了,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张科读博士的时候,聪明勤奋,长的又美,是考古系系花……”
她的初恋男友是考古系同学,两人志趣相同,跟着同一个导师。
有一年,一个法国人联系导师,声称要捐出祖上在圆明园抢的东西,导师和法国人电子邮件联系,发现那东西真有可能是国宝级文物,向学校申请了出差经费,派出手下最得意的两个学生去法国鉴定并接国宝回家。
张木春和男友到了巴黎,去法国人家里之前,张木春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染了疾病,上吐下泻,只得在宾馆休息,男友独自赴约。
但是旅馆的张木春等到天黑,也没见男友拿着国宝回来。她打电话给捐赠人,得知男友早就带着国宝回旅馆了。
张木春觉得男友出事了,求助大使馆,大使馆报了警,寻找男友,监控只拍到男友提着箱子走进一个小巷,然后再也没有踪影。
那个小巷子,并不是通往酒店的路。
就当张木春和大使馆到处寻找男友时,身处国内的男友的寡母也神秘消失了,根据警方调查,寡母的银行卡出现一笔五十万汇款,银行监控拍到寡母取走了所有现金,上了一辆车。
五十万,在当年算是巨款了。在那个时候,北京的房价每平米不到五千块。
那辆车所处的公司以海外劳务之名,做非法移民海外的犯罪行为。一个月后,在英法海底隧道入口附近,警方接到报警找到一辆遗弃的集装箱货车,打开车门,里面全是偷渡者的尸首,均死于窒息。
男友的寡母就在其中。
警方由此推断男友被金钱所诱,私吞国宝,接寡母出逃欧洲未遂。
被信任的学生背叛,导师十分痛心,为了保护爱徒的前途,导师劝张木春写检讨书,声称自己被男友蒙蔽欺骗。
但张木春坚持证据不够充分,男友无辜,和导师闹翻,四处借钱,自费去了英国将寡母骨灰带回安葬。
因重大失误导致国宝流失海外,张木春又不肯撇清自己,把过错全推到男友身上,拒绝检讨,因此受到处分,毕业时成绩再优秀,也没有考古机构愿意要她。
张科求职四处受挫,所有的文博机构只有王老馆长伸出橄榄枝,还珍惜人才,重点培养张科,把她当做接班人……
听唐伯爵的讲述,刘顿十分感慨,“张科真是个性情中人,她的丈夫也不寻常,混体制的人要经历严格的背景调查,一般人不敢娶张科这种受处分的人,老胡就这样都能当局长,背景太深了。”
唐伯爵低头挑着烤鲫鱼的鱼刺,看不清表情,“胡局当年是张科男友睡在上铺的兄弟,都跟着一个导师。”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叫了代驾开车,在小区门口的快递柜取了包裹,刘顿五个,唐伯爵一个。
回到家,刘顿用一块红丝巾裹住佛像,递给唐伯爵,“等你修好了,我再请你吃烧烤。”
回到自己屋里,唐伯爵紧紧抱着大红的一坨,心脏几乎要撕开胸膛,从里头蹦出来,他倒在沙发上,双目虚浮的看着天花板,呼吸似已停止、灵魂似已出窍,手机响了三次,他才回过神来,又是神秘的未知来电。
“为什么不接电话?身体又出问题了?我刚才差点要拨打急救中心电话了。”
唐伯爵:“我拿到佛像了。”
未知来电:“什么?”
唐伯爵:“我,拿到佛像了。”
未知来电:“你调换成功了?上次不是说仿品还没做好吗?”
唐伯爵:“是她主动给我的,要我给佛像除锈保养。我现在确定,她是无辜的,对铜像来历毫不知情。她一直以为是徐继祖在大英博物馆礼品部九块九毛九买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