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从门缝里往外瞧,见果然没人了,才扯了扯衣衫拉着两个姑娘往里走。
“这宅子是老睿郡王的私宅,只是子孙不孝背着老郡王给卖了,但又怕被人查出来,这才让还咱们放着匾额,那老郡王是个左右逢源的能耐人,与丞相也有几分交情,曾经祖上还有过通婚,比之其余的皇室,再没有比这家更安全的了。”老妇人笑得一脸褶子道。
“那便好了,谁也想不到咱们藏在这里。”石榴大松了口气,合掌笑道。
相思也踏实了一些,问道:“朱嬷嬷,不知外头可有回信?”
朱嬷嬷跟着两人走到花厅,从袖子里取了信来道:“亏好进出城运污水的车子还能出入,只是人员查看的特别紧。”
相思从她手里接过信,信是何氏亲笔所写,将她之前所想一一告知了老侯爷,丞相在京都作乱,老侯爷也曾想要入京,奈何被人丞相等人用各种理由困在京郊,就连永昌侯府在京中的其他人也被控制起来。何氏格外担心孟霍然,可还是没忘将相思想要求援的信件送去了燕北还有边关,想来不日援军就在路上。
“边关那里,近来也有消息传来。”朱嬷嬷是四季山庄潜伏在外的探子,原先一直在睿郡王府上当差,这次趁着京都出事脱身而出,伴随在相思身边。
“可是出了大事?”相思见朱嬷嬷的表情并不轻松,忙问道。
“边关大乱,付大将军至今下落不明。”
相思倒抽一口冷气,也不知道是庆幸孟端方跟着付宁准回京又去燕北,还是该担心边关那些她曾经认识的人们。皇上的驾崩如果真有预谋,那么就算皇上驾崩的消息未传到边关,边关在丞相的精心布置之下,必然会先行一步,因为丞相想要夺得陈国首先一步就是要拿到军权,京都的守备军数量实在太少,如今广郡王对京还虎视眈眈,丞相只有拿下边关各处的军权,才有机会压制广郡王成为陈国新的主导者。
“边关本就势力交错,原本应该是保卫陈国的屏障,现在到分崩离析了,若是胡人来犯,这陈国怕是就要……”相思摇摇头,不敢再说下去,陈国自古就喜内斗,永远都用最好的东西招待外人,以显示大国风范,却用最严厉的手法对待平民,以镇压他们不让他们有自己声音,他们无论文官还是武官为了权势争斗不休,无论皇族还是世家盯着的永远都是面前那块肉,就算在漫长的时间里出现那么一两个为国为民的官员,也会很快以身殉职,成为一拨黄土,如陌篱的父亲也如曾经那些与丞相的属下敌对的人。
朝廷老是希望让这些明明对打仗一窍不通的人管理那些真正出生入死的人,生怕因为派系不同权利就旁落,以至于外行管了内行,前途就是一片无亮。
“郡主……”
“再送消息给天宗门。”相思打定主意道:“胡人不会放过这个啃下大饼的机会,山庄原先与天宗门有私下的约定,让他们想办法将京郊侯府里的女眷们先一步带走,无论如何咱们这些亲近的人不能有闪失。”
“知道了,可是郡主难道不走么?”朱嬷嬷知道郡主在少主心中的地位,庄主她从未见过,一直以来都是以兰总管为尊,少主仅次,可是山庄最终也是要由少主继承,她若是这次没死,凭借着保护郡主的这份心,日后说不定还能善终。
相思摸着手上,陌篱最后一次送她的手镯,轻轻道:“我定是要等他出来,与他一起走,他若生,我便生,他若是死了……我也陪着他。”
上辈子她先行一步,他护了她两辈子,她绝不会再弃他而去。
“郡主莫要担心,咱们的人已经入宫了。”朱嬷嬷低头小声说道。
听着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整个天牢内都弥漫着恶心的腥臭味,原先安静的天牢里,来来回回都是长靴跺在地面的声音,原先漆黑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过道口也插上了灼眼的火把。吵杂、疼痛、绝望甚至死亡每日每时的侵蚀着里头每一个囚犯的心,无论怎样死去的人都会被狱卒拽上双脚从牢房里毫不留情的拖了出去。
“咳咳……啐!我觉得我恐怕要完了。”庄晋元被打的也不轻,他带着肃宁侯府想要另辟蹊径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只可惜现在的侯府也不知怎么样了。
“别说有的没的,咱们一个都不会死的。”孟博良扬着头,龇牙咧嘴的说道,他们都是京中的贵公子,这种皮肉苦还真没怎么吃过。
孟霍然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陌篱,担心道:“陌篱,你还好吧。”
陌篱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轻微的摇摇头道:“没死。”
“咱们家里肯定出事儿了,不然也不会任由咱们在这里。”黑暗里也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大家都不说话了。
他们都是当初皇上选出来的心腹,皇上在的时候他们出入宫廷参政议政,可皇上一不在了,成王败寇,自然会被连累,尤其还是让他们承担皇上驾崩的后果,屈打成招相信除了他们几个还在坚持外,有些人指不定已经扛不住按照丞相策划的那样做了。
“还不如就把咱们推出去午门斩首,省得受这个罪。”庄晋元恼道。
“丞相不会将我们那么快推出去……”孟霍然想到在京郊的父母姐妹妻子,将眼底的潮意褪去,“他想要窃取陈国江山,就必须安抚所有的百姓,再除去不识时务的某些皇族,这样他想坐的位置才能坐的稳。”
“那样牺牲就太大了。”孟博良说道。
“所以他必须将所有的矛头都放在别人身上,他才能有机会……”孟霍然又道:“所以皇上必须不能是猝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陌篱有气无力的说道:“凶手只能是广郡王。”
陈国天下三分,如果丞相占大的话,皇上一死,广郡王就成了丞相的眼中钉。
“那老家伙不想自己坐位置?”庄晋元嗤笑道。
“他想,只是时机不对,如果我没猜错……”陌篱喘息了一下道:“良亲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借由良亲王的手,做掉所有皇族,啧啧,然后再将良亲王废掉……”孟霍然看着陌篱心底直发寒。
“我们这些世家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等良亲王入京,我们都得死,还要背着与广郡王密谋的恶心罪名。”庄晋元咧嘴道:“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也不知道珅世子如何了?”有人小声的问道。
陌篱没说话,可他知道,李见珅就算有危险这会儿也不会死,至少宝亲王那里,丞相还不敢有所怠慢,可也不会让他活的太久。
过道上的声音越来越小,惨叫声慢慢平息,只剩下因为疼痛而传来的呻吟,火光一点点的熄灭,无声的传达着白天即将过去,夜晚即将来临。
天牢内,伤了一天的少年们聚集在一起取暖,再也没力气交谈。
突然,陌篱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牢房门外。
“哎呀呀呀,不过这么久没见,少主可实在太惨了。”
黑暗中实在看不清来者的容貌,只觉着一片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牢房口,而后只能听见牢门的锁链被人斩断的声音。
少年们惊醒忍不住抬头去看。
那黑影准确无误的走到陌篱跟前,一股子奇妙的香气飘散开来。
“能走么?”那人问道。
陌篱见到此人是在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许久不见了,兰总管。”
兰总管似乎还是穿着上次离去时所穿的衣衫,仿佛这么长时间的别离就如同隔了一天,他嫌弃的避开地上的污渍,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