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妙仪精神恹恹地回到屋舍,听到屏风后窸窣声音。树影哗哗拍在廊下,小女郎糯糯的声音从内舍含糊响起:“堂姐,你回来了呀。”
关妙仪抬眸望去,见一灯如豆下的窗口小凭几旁,关幼萱睡态娇憨,正揉着眼睛,从俯趴着的小几前站起来。
关幼萱一边向她走来,一边用手背掩口打哈欠:“姐姐,我让侍女备好了热水,等你回来洗漱。”
关妙仪:“你一直在等我?”
已走到她面前的关幼萱偏了下脸,粉颊晕暖。她眸中闪着星光一般的亮色,还噙着笑:“没有呀,是我自己下棋玩,不小心睡过去了。姐姐回来,正好喊醒我。”
关妙仪抿唇,眼神略复杂。
在她去姑苏备嫁前,她与这个堂妹并不如何相识;她哄着这个小堂妹陪自己来凉州,也难说有利用小堂妹身份的心思……她一身冷血,并不光明正大,偏偏关幼萱一直以诚待她。
关妙仪忍不住想问一声:你便这般傻么?这般相信我么?
关妙仪没有问出那句话,关幼萱已轻轻挽住她的手,将她领入内室。扶着姐姐坐下,关幼萱要招呼侍女进来,却被关妙仪拉下坐着。关妙仪看她:“你不好奇我去做什么吗?”
关幼萱眸中水清清流淌。
她道:“姐姐不是与原二郎商议婚事么?”
关妙仪垂目:“……是。”
坐在床榻边,与关幼萱肩靠肩,许是妹妹的眼睛太干净,许是月色太亮、星光太凉,关妙仪想向关幼萱倾诉自己的烦恼:“……萱萱,这世上,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呢?”
关幼萱一怔。
她心中猜堂姐是为了婚事在烦,关幼萱并不清楚堂姐为何那般想要退亲,但也不干涉。堂姐问她,她就诚实答:“我不知道。也许有吧?以前我在街市上见到有人卖兔子,我格外想要,那大约就是喜欢。”
关妙仪嘲弄重复:“兔子。”
关幼萱想要的,仅仅是一只兔子。
她停顿一下:“那么既然得不到,是不是就应该放弃呢?是不是……只要放弃就好了?”
关幼萱想了想,有点儿迟钝的:“不要放弃。”
关妙仪转过脸,向她看了半晌:“你小孩子家家,跟你说你也不懂。”
关幼萱眨眼,垂眸时分外娴静羞赧。她道:“怎么会不懂?我很认真地想要养我的兔子呀……我去缠我阿父,我阿父不给我买,我又去跟师兄和师姐哭。我一个人一个人地去烦,我太坏了……
“可是如果我没有一个个缠下去,我就养不到我的兔子了。”
关妙仪沉静,并因此得到触动。
只是片刻后她疑惑:“在姑苏借住时,我好像没见过你养的兔子。”
关幼萱很干脆:“吃了呀。”
一阵沉默后,关妙仪盯着妹妹澄澈的眼睛,艰难道:“你不是因为喜欢兔子才养的么?”
关幼萱解释:“是呀。我是喜欢吃兔肉,才养兔子的。我一直想吃兔肉,听说自己养的肉最肥……姐姐你为什么脸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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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妙仪因为无法顺利退亲的事,心情一直不好。关幼萱为了帮姐姐调解心情,就拉着姐姐一同去胡市上逛。但原本很好的计划,两个关家女郎出门的时候,身边却多跟了一个煞星——
原家小七郎原霁。
关幼萱背着姐姐,偷偷瞪原霁,用眼神暗示:你跟来干什么?
原霁立在她们旁边,皱着眉,一脸臭色。关幼萱嫌恶他跟随,他同样嫌弃她们,但是——原霁没好气:“我二哥要我跟你赔罪,你们出去逛街,我二哥要我保护你们。”
虽然他并不想跟。
自从认识关幼萱,他这两日就一直因为那可恶的梦而烦恼。
他夜夜做梦自己如何追随关幼萱——梦里的傻小子不愿让二哥为难,却还是偷偷地给关幼萱送花送礼物,偏偏关幼萱一无所知。
那明明只是一个梦,梦醒后原霁却总能感受到梦中自己面对少女的满腔倾慕之情。来回的倾慕之情将他拉扯,让他在真实世界中一看到关幼萱,便格外不痛快。
臭着一张脸,想着自己的梦,原霁又忽然想起一事。他眼睛紧盯着关幼萱,看到了一丝希望:“我二哥说,什么时候你开口说原谅我了,我就不用赔罪了。”
关幼萱恍然:原来如此。
她与原霁对视,看出他对自己的厌烦。她心中生起不悦,心想自己待他这么好,他凭什么每次都针对自己?
关幼萱也生气了,想要为难他。
原霁等着她如昨日在议事堂前求情时那样通情达理,解放他,让他不用跟着她们了。不想关幼萱目光往他身后梭了梭,好奇问:“你那只大鹰呢?”
一旁精神不振的关妙仪一僵,想到了堂妹昨晚口中的“吃兔子”。她抬头,脸色有些古怪。
原霁眯眸,声音变轻,诡异地很温柔:“我把‘十步’拔了毛,在后院炖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送鹰肉给你。喜不喜欢?”
关妙仪眼皮直跳,骇然地后退一步。
关幼萱却撩眼皮,轻轻地笑:“我才不信。你扒光自己的毛,也舍不得拔你的鹰的毛。前日你的鹰掉了毛,你肯定心疼死了,怪我呢吧?”
原霁笑:“说什么呢。”
关幼萱声音甜甜的:“是说让七郎好好地给我赔罪呀——我觉得你二哥的安排,挺好的,我不会再反对的。”
原霁:“你不是在我二哥面前挺懂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