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辽督师袁崇焕五月二十五日出发,二十九日与毛文龙会于双岛,此次会面在四月就已约定,袁崇焕还打赏了毛文龙随行的东江军,然后断断续续谈了几天,都谈些钱粮、移镇、设道臣等事,没有什么成果,双方表面还算友好,每日互致宴席。六月五日袁崇焕假作准备离开,将十万两饷银搬运上岸,让毛文龙的兵丁搬运,请将官都到岸上说话,并对众东江众将说:“来日不能踵拜,国家海外重寄,合受余一拜。”,使得东江众人十分感动。毛文龙却不知这前面一切皆是为麻痹他而已,随后众人便一起登上岛山。
登山之后袁大人突然变脸,他让参将谢尚政带兵隔开外围,责毛文龙有十二当斩之罪,然后朝西跪着向皇帝请旨,起来后便命中军旗牌官张国柄以尚方剑将毛文龙斩首于帐外,毛文龙时年五十三岁。
双岛上的东江军闻讯,捶胸痛哭,群情汹涌,一度与关宁军剑拔弩张。袁崇焕假皇帝之名,又声明只杀文龙一人,压服了东江军众将,以陈继盛代管东江,然后分东江为四协,其中一协由崇祯元年才投降的刘兴祚所领。
毛文龙生于杭州,少年落魄,到辽东袭替其叔父毛德春海州卫百户官,后缓慢升迁,二十年间走遍了辽东的山山水水,自辽事起,他迎来了展现才华的机会,天启元年因筹办火药得力而崭露头角,其后在全辽沦丧,各路明军闻建奴之名丧胆之际,却敢以一百九十七人出海奇袭镇江,一手建立起雄踞敌后的东江镇,横扫辽东沿海的后金势力,活辽民数十万,以辽东子弟组成了东江军,虽然他们缺衣少食,器械不整,但刻骨的仇恨使得他们毫不畏惧兵利甲坚的野蛮人,在白山黑水间顽强战斗,无数次深入辽东腹地,先后攻击后金沈阳、辽阳、老巢赫图阿拉等地,并在崇祯元年攻陷后金重镇萨尔浒城,斩首数更远超拿他十倍军饷的关宁军,光是袁大人在宁前道任上,亲手点验的真夷首级就有三百七十一级,远超过宁远大捷的两百多,东江镇的存在有力的牵制着后金。若没有东江镇,明朝在天启年间就会陷入战略劣势。
他开镇的数年中,几乎每年都在与文官争吵兵额和军饷,却从未争取到与关宁军的相同待遇,他所委任的将官也没有官俸,除了漂没之外,登州天津的脚夫费用也要从他的军费中扣除。
他在四月十八日发出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封塘报,塘报中回顾了东江镇的历程,从最初的出击镇江到最近的拖欠钱粮,似乎便是他对自己开镇八年的告别总结。
无论如何,这个让后金不得安宁,奴儿哈赤切齿痛恨的人,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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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二日,毛文龙死后第七天的晚上,沈阳城北的皇宫中,皇太极看着手上的文书,脸上掩不住的喜悦,毛文龙终于死了,这几日不断有东江逃来的人上岸,塘马一直不停的带回消息,东江镇八年积聚的力量在短短几月内损失惨重,并且仍在不断下降,据逃来的人所说,粮食仍然没有送到。皇太极可以预见,没有毛文龙的东江镇将一盘散沙。这个可恶的附骨之疽终于可以不再影响自己的方略,今日他便已经在议政时定下十月伐明。
这时侍卫来报告,豪格贝勒求见。皇太极对这个儿子最为喜爱,听说是他,立即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侍卫带着一个体格健壮,相貌粗豪的年轻人来到门口,那年轻人虎虎生风的来到皇太极面前,跪下道:“给汗阿玛请安!”。
皇太极面带笑容看着他,豪格是他最喜欢的儿子,被他日后的继承人,豪格在战场上勇武善战,头脑灵活,从他身上看到很多当年皇太极自己的影子,缺点却也明显,性格略显优柔寡断,决断不足,但在皇太极看来,这些都是可以弥补的。
“我儿快起来”
皇太极稳坐在椅子上,单手虚抬,这个令后金和大明所有人都敬畏的枭雄此时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深夜来此,可有何要事?”
豪格起身后回道“儿臣此来一是给汗阿玛请安,二来心中一事不明,白日思量不得,想请阿玛指点。”
“哦?如此甚好,若有不明之事,任何时候均可向为父询问,说说,今日有何事不明?”皇太极仍是微笑着说道,他实在巴不得能把自己的权术兵法一股脑全装到豪格脑袋中去。
“今日汗阿玛与三大贝勒定下今年起兵伐明,却是去喀喇沁的地方,从蓟镇破口,与辽东远隔千里,劳师袭远,尚要直抵京师,在敌境数百里,若有闪失,儿臣担心各旗沸腾。”
皇太极稍稍等了一下才开口,说的却不是豪格所问的问题:“你昨日把十四弟家里奴才打了?”
豪格偷看了一眼皇太极的脸色,仍然很和蔼,随即愤愤道:“他在人后称汗阿玛为两黄旗贝勒,我岂能饶他。”
皇太极摇摇头淡淡说道:“他没说错,汗阿玛就是两黄旗贝勒。多尔衮虽比你还小三岁,但毕竟是你长辈,以后注意些分寸。”
豪格错愕的看着皇太极,正要开口辩解,皇太极挥挥手道:“自老汗定八王议政之制,八家便谁也管不得谁,田地人丁器械皆是属旗所有。我这后金汗远比不得老汗,确实便是两黄旗贝勒,何须怕人说。继位之来,胸中韬略总受制于鼠目寸光之辈,由此我知,不得惊天之功,不足以镇人心。所以我意直捣明国京师,即便只到京师城下走一趟,日后是打是和,则主动在我,而不在明,蒙古朝鲜视我大金又与今时不同,诸申视我亦与今时不同。”
豪格把脑袋偏了一下,还是没听懂这和他问的问题有何关系,“这主意是汗阿玛拿的,胜了是各家得利,若是出了乱子,其他几家就得把错都归在阿玛身上。”
皇太极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若老汗当年起兵伐明,谁又能知道我建州能独有辽东,非常人行非常事,如此方可收震慑人心之效。”
“汗阿玛,这人心看不见摸不着,可有何用处?”
“这便是我今日要教你的,人心与天下事都一般无二,知之则易,不知则难,人心不可见,却可辨之于细微。便如我与三大贝勒共坐,不过多三个凳子罢了,人心却不如此认为,此时这凳子便是人心。”
豪格有些懂了,追问道:“那该如何取去其他凳子。”
“要取掉这凳子,其诀窍不外两条,造势借势而已。当知人心最是趋利避害,为私利可弃大义,为重权可灭人伦,只要大势一成,去掉凳子便是早晚间事,权术亦如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贝勒可明白了?”
豪格眼睛亮起来:“汗阿玛的势便是伐明。”
皇太极点头赞许道:“我儿一点即透。老汗打下辽东,却从未去过关内,若我带着八家去了,人人便会认为我能人所不能,加之得利必远超前两年,心中必定感激,这势便有了。”
“可是汗阿玛,就算打胜了抢了东西来,七成八家均分,仅三成入公中,仍是各家独大。多尔衮三兄弟占有三旗,同样越来越强。儿臣觉得,他们还是念念不忘阿巴亥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