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1 / 2)

“我回去住招待所或是亲戚家,得把洪家的人先安抚住,能瞒翰文几年是几年,等他长大了,懂事了再告诉他。”

第38章 际遇(二)

离开灯火辉煌焰火和鞭炮声吵闹得让人几乎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的城市,郊区漆黑一片, 路上似乎只有薛琳一辆车, 直到她驶到了小镇边缘的河边, 她差点儿忘了,正月十五正是送灯,滚冰的日子。

人们去亲人的墓地放鞭炮,送灯笼, 自己小时候曾经和父母一起给祖父母送过灯,彼时家家户户都穷,除了前一天冻的“冰灯”之外,用罐头瓶子做的灯罩已经算是“豪华”的了。每次送灯结束,父母总会带着他们兄妹一起去江边滚冰,祛除百病。

后来洪菊香嫁过来,父母年事渐高,送灯,滚冰就成了他们“年轻人”的事。

她和洪菊香一起在雪地里滚来滚去的, 比赛谁滚的远, 当时,她们是多么年轻和单纯啊, 怎么年龄大了,反而变得“不懂事”了, 有钱了, 反而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呢?

车子驶进镇里, 洪家大门外的对联, 灯笼全都撤了下去,在邻居家的大红灯笼罩映下,更显得冷清。

大门开着,显然是因为还在等着什么人,等谁呢?等着大哥吗?还是在等薛翰文?

薛琳停下了车,从后座拿出大衣穿上,踩着雪走进洪家的小院。

洪家的人已经看见了车灯闪过,透过窗户看见车上下来了人,以为是薛钢来了,推开门迎了出来,见来的是薛琳,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原来是薛琳啊。”洪菊香的大哥洪福生勉强露出了笑容,“你哥呢?”

“我哥有事不能来。”薛琳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和表情,不卑不亢,不冷不热。

“翰文呢?”洪菊香的妈哭得眼睛通红通红的,看向薛琳的身后。

“他还小,经不得这样的事,我爸妈没让他来。”

“那不行!他不来谁来扛幡摔盆啊!”洪家的人吵闹了起来。这是旧俗,人死了,儿子扛幡摔盆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如果没有儿子,就得临时“过继”一个,扛幡摔盆,甚至可以决定一个家族财产的继承顺序。

“他才十岁,扛不起这样的事儿,至于扛帐摔盆,洪菊香过去最疼她大外甥,让她大外甥扛幡摔盆吧。”薛琳揉了揉眼睛,“天晚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

“进屋说吧。”洪父说道。一家之主说话自然有份量,一家人都进了屋。

洪家的格局类似之前薛家的格局,洪家二老和长子一家三口住对面屋,洪菊香回娘家之后,跟洪家二老住一个屋,在屋里的角落还能看见洪菊香的皮箱,皮箱的口敞开着,显然已经被翻了个遍了。

平房,没怎么烧火的晚上,薛琳穿着大衣还觉得冷,谢绝了让她上炕坐的提议,坐到凳子上。“洪菊香是怎么没的?”

“她回家也没怎么在家里呆着,一直去省城打工找工作来着,后来在家里面呆了半个多月,又走了。再回来就领回来一个男人,说是省城城里人,是个国企正式的工人,有房子,老婆跟他离婚了一个人过,两人处对象呢,我们瞅着人看着还行,也没说啥就让他们过着了。谁知道年前的时候洪菊香回来,说那男人跟前妻藕断丝连的不说,也不是啥正式工人,就是个临时工,房子也不是他的,是租的,说啥也不跟他过了。她在家里呆过完年就去找薛钢。”

听到这里,薛琳在心里冷笑,她以为薛钢能要她吗?就算没有杨婉玲,替薛钢介绍对象的一样从省城排到镇上,哪个都比洪菊香强。

“后来她又回来了,扔下二百块钱给我说是让我过年,又走了,走了就没回来。”洪母哭了起来,“我可怜的闺女啊!你咋这么傻啊!你要是好好的在薛家过不离婚,让人当保姆又咋地,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你就没那享福的命啊!”

“婶儿,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这屋都没外人,洪菊香要是好样的,不在外面这个那个的,我哥能不要她吗?到这份上别提这些没用的事儿了好么?咱们得替活人想想,翰文才十岁,我跟你说实话吧,洪菊香的事儿我不想让他知道。”

“你说啥?”洪母擦了擦眼泪。

“等孩子大了,懂事儿了,我打算再告诉孩子。”

“不行,我妹妹不能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洪福生大声吼道。

“是,这事儿是个问题。”薛琳叹息了一声,这也是为什么她急着过来的原因,洪家的人找薛翰文“尽孝”一点问题也没有。

可薛翰文正在青春期前期,薛钢又马上就要再婚了,这个时候让他知道了母亲被人杀死,对一个孩子来说打击太大了。“我是这么想的,洪菊香的丧葬费,我包了。”薛琳从包里拿出钱包来,拽出里面所有的现金,“天太晚,来不及去银行,我这里一共一千五百块钱,你们先收着,明天银行上班,我再取一千五,以后每年我给你们家一千块钱——”

“至少两万。”洪福生伸出两根手指,谁不知道薛家有钱啊,薛琳一下子就拿出一千五百块钱出来,只想给他们三千,太少了。

薛琳觉得自己鲁莽了,大晚上的一个人来到洪家,洪家可不是什么安善良民,看见钱眼睛都红的主儿,万一起了歹意怎么办?“这样吧,我先走,明天咱们再商量。”

“不行!你不能走!”洪禄生挡在了门口,“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妹妹得有人扛幡摔盆!”

瞧着洪家人像狼一样的眼神,薛琳头皮一阵发麻。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一辆车停了下来,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是个男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军大衣,狗皮帽,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他摘下了帽子——张少彬,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军大衣的男人。

薛琳推开洪禄生,站到张少彬跟前,“还是先前我说的条件,谁替她扛幡摔盆,年年烧纸,我的钱给谁。至于人选,你们自己商量去吧。”

镇上不知什么时候建了一栋——是的,是一栋,孤零的一栋板楼,一共六层,张少彬在三层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用来安置母亲。

“我冬天经常不在家,我妈一个人不管啥天气都得上外面端柴火端煤太累了,她又不肯去省城,我在镇上就给她买了这么一套房子。”上楼的时候张少彬说道,“面积有点大,可我妈住宽绰院子住惯了,小房子她觉得憋屈。”

“挺好的。”薛琳轻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洪家?”

“你哥说的,你哥不放心你,让我过去看看。”张少彬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开门,张妈已经睡了,屋里黑着灯,“这里一共是三屋一厨,我住那屋,还有一间屋子空着我妈堆满东西不能住人了,你先在我屋住着,我睡沙发。”

“你送我去招待所就行了。”

“咱们镇上的招待所你又不知道是什么条件,再说正月十五人家不营业,你先住我家吧,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就出去住。”

“没事儿。”薛琳摇头。

“我去找你的时候把热水器插上了,你先汤汤脚,家里没有换洗衣裳,就先别洗澡了。”

“一天不洗澡又不能死人。”薛琳笑了起来,张少彬也笑了。

张少彬又拿出一套全新的床单枕套和一条新毯子,“我不常在家住,你把这些换上吧。这里取暖挺好的,毯子应该就不冷。”

他说完去卧室把枕头被子床单抱出来,在沙发上替自己铺床。

怕吵醒张妈薛琳没跟他争执,进了他的房间关上门,打量这间屋子,大概是因为张少彬不常在家住的原因,房间里没多少他生活的痕迹,装修时自带的吊柜,现成的柜子,现成的床,都是用木料现打的,外面贴了一层漂亮的皮子,闪闪亮亮的白,应该是张妈的品味,她一向很爱干净,墙上还挂着一个装满照片的玻璃框,张少彬从小到大的照片被仔细的贴在上面,薛琳在里面找到了张少彬和哥哥小时候的合影,两个傻小子系着红领巾,背影里有个探头探脑的小丫头,就是她。还有一张照片明显被撕下去了一半,是他第一次结婚时的照片,大约是穿西装的张少彬太好看了,张妈没舍得把整张照片都毁掉。

桌上摆着几本书,都是建筑方面的,每一本书都被翻过很多次的样子,张少彬很认真的在学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