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节(2 / 2)

老大是女郎 罗青梅 2553 字 25天前

这件事他们不能放着不管,必须插手。

汪玫笑了笑,道:“老先生精神矍铄,何来如此之说。”

王阁老摇了摇头,道:“傅云年轻,有抱负,行事果敢,又深得皇上信任,我却老了,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他和我们暂时没有起过冲突,不代表以后也能这么相安无事,我是看不住他的,你盯紧他,若他做的是有益于国朝的事,也没什么,不过如果他怂恿皇上行那劳民伤财之举,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得把他拉下来。”

殿外北风呼啸,汪玫搀扶着王阁老往下走,微笑道:“您嘴上这么说,可学生看您和傅云一直以来相处融洽。”

王阁老笑了笑。

“沈公在时,沈党把持朝政,一家独大,你入仕时沈党春风得意,没见识过从前的党争之害……我还记得自己刚当上刑部主事的那一年,朝廷几大党派,各自为政。只要是这个党派建议的事,另外一个党派的人坚决反对,不管是非对错,只讲立场,多少有益于国朝民生的建议,就这么荒废了,多少清廉正直的好官,因为卷入党派之争而被贬被杀……你方斗罢,我方上场,谁当权,谁就会不遗余力地打击另外几个党派,从政见不合转为生死之争,不死不休。他们不思进取,不理朝政,只顾自己的利益,每天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争来争去,无非就是为了利益……”

说到这里,王阁老长叹一口气,他年轻时,也曾卷入党派之争中。

“党争,争的是决策,争的是如何更好地治理国家,而不是为自己的私欲残害忠良。我观傅云深得新君倚重,可他并未仗着和皇上的私交谗言媚上。他既帮遭到沈党打压的官员洗刷冤屈,重新启用遭到贬谪的人,也能不计前嫌收服昔日的沈党旧部。他和崔南轩似有仇隙,却屡次在皇上面前举荐崔南轩,他知你我不赞同他的观点,未曾有过加害之意。”

王阁老眯一眯眼睛,目光悠远。

“若朝中大臣都能如此,是国朝之幸啊!”

王阁老厌恶党派之间斗得你死我活,所以大多数时候能和稀泥就和稀泥,尽量谁都不得罪。看到那些有能力的大臣因为党争而前途尽毁,他痛心疾首。

傅云虽然官职不高,但地位超然。

王阁老一直忧虑他扶持皇上登基的动机不纯粹,怕他蒙蔽皇上,成为另一个沈介溪。

但傅云并没有得势便猖狂,他为官清正,忠直敢言。

虽然他年轻气盛,也会犯错误,至少他没有虚度光阴,每天都在努力做事。

所以,只要傅云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埋头干实事,不搞株连,不以权谋私清除异己,尊重每一位尽忠职守的朝臣,即使和他政见不合,王阁老也不会把他当成敌手。

夜风冰冷刺骨,王阁老拢紧斗篷,对汪玫道,“傅云是个好苗子,我其实还是很喜欢他的,不过也不得不防着他。伯奇啊,老师告诉你,若哪一天我落难了,能救我的、会救我的,一定是傅云。可老师作为首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还是得防着他。”

汪玫送王阁老上车,目送马车远去,站在原地,仔细咀嚼王阁老的话。

……

傅云英从内殿出来,下了台阶,廊前罩下一道道黑影,几个穿罩衣的随从上前几步。

“傅大人,我家大人请您借一步说话。”

为避嫌疑,霍明锦已经先行离开,傅云英留下和朱和昶说了几句话,是最后一个走的。

夜色浓稠,风雪交加。

她抬头往随从手指的方向看去,崔南轩站在阶前,负手而立,头顶几只灯笼在风中摇晃。

他的脸时明时暗,光线笼到他脸上时,五官精致,似一幅画,光线挪走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暗夜中他那双眼睛幽深而平静。

乔嘉以侍从的身份入宫,这会儿正跟在她身边,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崔南轩。

她想了想,示意乔嘉紧跟自己,朝崔南轩走过去。

走到他面前时,她没看他,继续往前走。

崔南轩皱眉,拔步跟上。

他向来不爱搭理同僚,如今却一次次主动纠缠傅云,他的随从看在眼里,心里都纳罕不已。

崔南轩能看懂随从们眼里的惊异。

在外人眼里,一定觉得他很可笑吧?

傅云几次三番说过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他却恍若未闻。

这是有失君子风度的,崔南轩冷清,被人拒绝一次就该识趣了,可有些事,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住的。

暗夜中,雪落无声。

崔南轩忽然问:“今年南方的雪,也有这么大么?”

傅云英面色冷淡,道:“崔阁老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两人在雪中前行,随从紧随其后。

崔南轩没看她,轻声说:“江南出了一桩新奇的事。”

傅云英不说话。

崔南轩接着道:“杭州府有位得道高僧,于冬日在老松下圆寂,他生前擅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他死后三年,寺庙山下一户农人家的儿子,从未上过学堂,也没人教他诗书,却能出口成章,而且从未拿过画笔的人,竟然能画一手好画,画风、笔迹,和那位得到高僧的一模一样。”

傅云英袖中的手慢慢握紧,眼眸低垂,不动声色。

崔南轩深邃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看着她的侧脸,一字字道:“当地人都说,那农户家的儿子,一定是高僧的转世。寺中僧侣请他入寺,他对佛法颇有领悟,连主持都不及他。”

风声忽然变得凄厉,雪花被卷成一团,静夜中,风雪声听起来像哭号。

傅云英看着不远处的宫门,微微一笑,“崔阁老,故事讲完了么?”

崔南轩望着她,眉宇间弥漫着深沉的郁色。

她拱手道:“告辞。”

知道了又如何,即使还是魏云英,也和他没关系了。

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