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待段云琅处理完前线的军务走到床边来,却发现殷染还没有睡,一双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这若换了寻常人,这一下要被她吓死。
好在段云琅不是寻常人,他只是愣了一刹,就在床沿坐下,伸手抚摩着她的头发,温柔地道:“睡不着?”
这样的段五郎是殷染所不熟悉的,温柔,但是强大,看起来给人处处留了余地,其实却早已将人逼入了死路。她有些惘然地摇了摇头,“为何要送我那盒花子?”
段云琅失笑:“你不想要?”
殷染又摇了摇头,“我还记得当初你说的话。”
“什么话?”段云琅平静地注视着她。
“你不肯给我那盒子,你说要用它拖住我。”殷染回忆着道,“为什么如今却把它还我了呢?”
段云琅渐而睁大了眼睛,好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最后他大笑出了声:“我还说过这种话?这种话你也信?哈哈,我是不是喝醉了?——这怎么能拖住你?”他止了笑,故作神秘地一停顿,续道,“至少也得要一屋子的花子,你说的,对不对?”
“是你说的。”殷染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他就势俯下身来吻住她的唇,她没有料及,惊喘便溢出了口。他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瞬,而后,他的吻却愈加激烈了。
他整个身子都攀上床来,一手撑在殷染枕畔,另一手拨开了她的衣襟,往更深处探去。殷染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双手揽住他的颈,不经意发现他的耳后灼烫惊人,她微一挑眉,手指轻柔地抚摸下去,果不其然,所到之处,一片烟烧火燎。
这是憋了多久了?殷染还想算一算上一次床事是什么日子,却被他恶狠狠一口咬在了肩头,痛得她叫了一声。
“想什么?”少年的眼神好像可以吃人,凶恶底下却全是脆弱的恳求。
她一刹那就心软了,这一刻,至少这一刻,她的少年,回来了。
***
那一晚做到后来,她自己先晕了过去。说起来是很没脸面,也可能是睡着了呢?
她这一句猜测却换来少年更加愤怒的眼神,“睡着?这都能睡着?!”
此刻天已大亮,段云琅不知为何没有出门,守在房中陪着晚起的她用午膳。她掠了他一眼,忽而幽微莫明地笑了:“那就是你长进了。”
这分明是一句夸奖,可段云琅听了就是没法高兴起来。好像殷染总有这样一种本事,能把任何好话都说得酸不溜秋的,你以为是夸奖,其实是嘲讽。
殷染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逗你一下嘛,是真长进了,真的。我都……”
我都被你弄晕了。
饶是她再如何胆大妄为,这句话她也说不出口,非但说不出口,简直要臊到地上去了。段云琅抬眼望去,只见伊人容姿婉然,霞飞双颊,秋水澄澈的眼眸微笑地凝注着自己,他只觉心魂都要荡漾开了,什么龙靖博、什么高仲甫,全都成了放屁,他情愿死在这个女人的床上,他过去是这么想的,他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得以在她面前展露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撑下去,赢了,她是你的;输了,她也能好好的。
段五,你是个男人,你不是那个要靠女人出主意的小孩子了。你要保护她,免她流离困苦,予她平安温暖,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没有人能碰她,她是你最珍贵的那一根软肋。
段五,撑下去。
☆、第158章
第158章——心非金石(一)
段云琅走得悄无声息——至少对殷染来说是这样。;
殷染也要花一些时日,才明白他是真的不见了,而不是去了别处歇宿或忙上了什么别的事情。到了第五日,她看着一脸寻常表情在堂屋里走来走去的刘垂文,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注意到段五不见了一般,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傻子。
“殿下去何处了?”她倚着内室的门开了口,梁帷在她身侧浮荡,带起轻微的风声。
刘垂文停了步子,皱了皱眉,“您不知道?”
她打量着他的神情,慢吞吞地道:“我该知道什么?”
“殿下去陕州了啊。”刘垂文漫不经心地道,“初三日就走了。”
过了许久,刘垂文没有听见回话,终于感到了些不安。他回过头,殷染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表情僵硬。
刘垂文脑中掠过一道白光,“殿下难道没有跟您说?!”
“没有。”
殷染平静地回答了两个字,然后回了房间。
她在里头呆了一整个下午,到晚膳时才出来。
她冷冷地看着刘垂文,“我需要殿下这段时日处理政务的所有档案,还有一张舆地图。”
刘垂文呆住,“这,这怎么能给您看——”
“那我自去中书门下找他们要?”殷染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反正托殿下的福,我已识得程相国了。”
刘垂文只觉自己在殷娘子面前根本占不到半点上风:她太冷漠,太精明,太强势了;而最重要的,她将这些冷漠、精明、强势全都变成了嘲讽,她眼神里的高傲能让与她对话的人根本透不过气来。刘垂文有些迷糊,自己过去怎么就觉得殷娘子好亲近呢?她分明浑身都是刺。
刘垂文讷讷地应下,转身要走时又被殷染叫住:“有谁同他一道去陕州了?”
刘垂文摸了摸后脑勺,“颜公子,他官阶低,没人注意。此外……殿下带上了三千禁军。”
***
殷染其实全然不知刘垂文把她看成了多么可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