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也比我好,我比容五眼睛还瞎呢,他养的是白眼狼,我亲手救了个畜生。是我害了我的老婆孩子。”
这时,海大爷突然变得疯疯癫癫的,许师傅连忙想要拉住他,可海大爷却站起来指着苏秀秀问,“你才不是老容家的孩子,容五爷不会再养孩子了!”
苏秀秀却抬起头,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注视着他,她的眼神很平静,还带着一丝寒气。
就这么被她看着,海大爷心头的焦虑就被安抚了下来,一时间,他也不再闹了。
只听苏秀秀说道:“我姓苏,名字叫苏秀秀,是个孤儿。按照血缘关系来说,五奶奶是我爷爷的侄女,应该是我姑妈。两年前,我经人介绍到容家当小保姆,一开始只想要个安身之所。慢慢地,我却跟五奶奶投了缘分,容五爷做主要收养我做女儿。结果回到老家找人一问,原来我跟五奶奶也是血亲。”
海大爷听到这里,喃喃地说道:“这也是难得的缘分,你还真是容家的孩子。”
苏秀秀又说:“我家跟您这可不一样,我平生最佩服的人就是我爸。我爸回城的时候,家徒四壁,我妈瘫痪在床,需要花钱治病。我爸却没有自暴自弃,他为了养家糊口,就在菜市场卖猪肉。我爸说他以前什么都不会做,幸亏学会了杀猪。”
海大爷听了这话,已经呆住了。他连忙问道:“什么?容五爷好歹也是大家出身,竟然会在菜市场卖猪肉?还杀猪?”
苏秀秀点头道:“我最佩服我爸能屈能伸,不向命运低头。就算最惨的时候,他也能一点一点从人生低谷爬出来。今天出门之前,我爸说您是他的好朋友,要我代他跟您问好。可我却没想到,海大爷你怎么就活成这样了呢?”
她这话已经有些重了,要论起来晚辈可不应该这么说长辈。
海大爷也忍不住有些生气,随口骂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破孩,半点苦头都没吃过。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有什么权利在我面前这么张狂?”
苏秀秀也不说话,只是上前张开双手给海大爷看。
海大爷一开始赌气不想看,可是苏秀秀却一直张着手等着他看。
没办法他低头一看,瞬间就惊呆了。
苏秀秀这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穿得干干净净,完全就是一个被照顾得很好的姑娘。可她这手心里却布满了伤痕,指肚上也有老茧。这些都是陈旧老伤,并不是短时间就能留下来的。
海大爷忍不住问:“容家就让你这么干活呀?他们是收你做女儿,还是把你当丫鬟使呀?”
苏秀秀摇头道:“我自小没爹,长到十二岁的时候,母亲也去世了。我大伯母不让我上学,就让我去服装作坊打工,我干了好几年,这些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海大爷,您一定觉得您是世界上最倒霉最不幸的人吧?”
海大爷虽然没出声,可这些年,他心里就是这样认定的。他喜欢喝酒,酒后又大声地咒骂命运的不公,上天对他的刻薄。
苏秀秀那双眼睛也奇怪,倒像是把他看穿了似的。
海大爷忙错开眼睛,随口说道:“你倒是继续说话呀?”
苏秀秀却说:“我本来没把那些当成一回事,你问了,我说给您听倒也无妨。前年的时候,我刚十五岁,我大伯母说是在广州给我找了个工作,让我跟着一个陌生女人走了。半路上,我发现那女人是个人贩子,要把我卖到大山里,给山民当老婆。
那时候,我就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事成!我逃跑了好几次,又被抓回来,挨了几次打不说,还被灌了药。
到了火车站的时候,我突然找到了最后一次机会。我觉得我要是再跑不出去,这辈子就彻底完蛋了。然后,那一次,我拼命地往前跑,看见几个穿着绿军装的士兵,就扑过去,死死地抓着其中一个不放,苦苦哀求。我得救了,才能有了现在的生活。”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有继续问道:
“海大爷,您现在干嘛不跑呢?拼命地往前冲一下,您就跑出来了?您干嘛非要拿院子里那些垃圾,把自己活活地埋起来?这又有什么用?
信错人又怎么了?救了白眼狼,反被咬一口又怎么了?
打起精神来,做好充分的准备,等待时机再向他讨回公道就是了。就这么缩在垃圾堆里,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又有什么用。”
海大爷忍不住吼她。“住口。”
可苏秀秀却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的孩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你肯定不够在乎我,不然的话,你本该替我好好活着,享受生活,可你却活成了这副怂样?实在太不像样了!”
第72章
苏秀秀的话如同利箭一般,狠狠地戳进了海大爷心窝子里最脆弱的地方。
海大爷气得两眉倒竖,双目圆瞪,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可不是你爸爸!你跟我说这些废话干嘛?”
苏秀秀却眯着眼,又说道。
“还好你不是,我爸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他虽不是我亲生父亲,可对于我来说他就是个英雄。他会让我觉得,就算我在外面到处撒野也无所谓。因为我闯的祸,他会给我兜回来。我惹了麻烦,他帮我解决。我受了委屈,他帮我讨回公道。虽然,平日里他总是指使我干这干那的。那我心里却还是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爹。
海大爷,您比起我爸实在差得太远了。就好像许哥和彭姐过来求着你去他们家当大爷似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许哥人好,想照顾您,是因为他念旧情;彭姐心善,愿意把你当作家中老人侍奉,是因为她为人厚道。可您倒好,反倒嫌弃他们。可您怎么不想想他们两人有多艰难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您一个人倒霉?
彭姐从十五岁开始,就在社会上挣扎着,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许哥年少时也有过痛苦的经历。他长大后常年侍奉母亲,尽孝于病床前。
这样的两个人明明一心为你着想打算,你还这样对待他们,实在有些不够仁义!”
海大爷听了苏秀秀的话,正好又戳在他的肺管子上,他心里顿时又羞又气,最后忍不住破口骂道。
“这是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我家的事轮得着你废话么?是我请你来我家了吗?你厚脸皮登了我的门,还敢在我老头子面前大放厥词,又是什么道理?我的好坏跟你何干?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你也别想让我帮你修房子看风水了。”
苏秀秀干脆一甩手说道。“那可正好了。我看您这状态也没办法帮我什么忙,我还是先回去吧。我只是于心不忍,想说句公道话。
孩子倘若受了委屈,甚至被歹人害了,父亲都不知道想办法帮他(她)讨回公道?终日里,沉醉于酒坛里醉生梦死,那孩子实在太可怜了!”
说罢,她起身离开了那间屋子。
海大爷被这死丫头气的,直接就从床上蹦了下来,想追上去骂苏秀秀几句。只可惜他酒喝多了,一时腿软,差点摔着自己,还亏得许宏伟扶了他一把,才能站稳。
话说回来,许宏伟心里倒是有些佩服苏秀秀这小丫头了。
这些年来,海大爷就像烂泥一样,半死不活地活着,也不过剩下一口气。
苏秀秀来了这么一趟,海大爷一下就来精神了。这还想着跟人家小姑娘吵架呢?实在有些好笑,难道人家小姑娘说得不对呀?
苏秀秀分明就是字字句句都说到点子上了。海大爷心虚,才不管不顾地想要反驳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