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 / 2)

飞灰 余酲 2727 字 7天前

在易晖的世界里,时间走得很慢,这段时间又是他人生中走过的最漫长的路。这里人来人往,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却没有一个能留下来,没有一个是经久不息的。

先赶到的是周晋珩的助理小林。易晖上辈子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拜托他提醒周晋珩收工后记得回家,虽然没起效果,但易晖记得当时他郑重答应了,作为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他已经足够善良。

周晋珩大概没把自己的身份跟小林讲,或者讲了他也不信。小林见到易晖,眼神有些莫测,因着刚才在电话里聊过几句,还是客气地上前同他握手,寒暄后询问周晋珩的状况,易晖把医生说的话复述一遍,小林眉头紧锁,露出担忧的神色。

“如果待会儿有自称剧组的人来,不要理他们,我这边会协调处理好。等他出来了,让他安心休息就行。”

易晖应了下来。

临走前,小林想起什么,回头道:“我去给你买饭,你也好好保重身体,他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易晖听不太懂,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小林便解释道:“昨天晚上他走之前交代我好好照顾你,想必就料到可能会有危险了。”

易晖问:“他还说什么了吗?”

小林往前回忆了下,想起喝酒时聊过的话题,道:“他还说,以后要跟你好好过,不再让你受委屈。”

后来又来了几波人,几个朋友放下花,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走了。

周晋珩的父亲周骅荣倒是多留了一会儿,听说人还在抢救,大骂这里的医疗水平不行,态度强硬地要给周晋珩转院,在护士的劝说下才消停了些,没在手术室门前继续喧哗。

易晖很久没见这位从前他名义上的公公了,只记得以前这位中年男人面对他的时候态度还算和气,现在想来多数因为要仰仗易家,不得不做表面功夫。周晋珩讨厌周骅荣,却又像极了他,所以更恨他,当年甚至不惜利用自己来忤逆他,给他找不痛快。

周骅荣自是看出面前的人与从前的易晖有多么相似,气势上就矮了几分。得知警察已经来做过笔录,那三个匪徒也抓到了,正在追查幕后主使,周骅荣点点头,似乎对易晖的处理还算满意。

手术灯熄灭,周晋珩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就直接进了icu。医生说手术还算成功,但是病人失血过多还处在昏迷状态,暂时没有脱离危险。

易晖第一个进去,换了隔离服,戴上口罩,进去先确认插在周晋珩背上的刀不在了,旁边嘀嘀作响的仪器他看不懂,在医生的同意下又小心地摸了摸他的手腕,感应到微弱而平稳的脉搏,才舒了口气。

出来的时候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叶钦率先冲上来,按着他的肩膀前后上下检查了一遍,没看到严重的伤,就是手心凉得厉害。

易晖不肯去病房休息,要在这里守着。叶钦把带来的保温桶放在窗台边打开,盛了一碗热汤,易晖很乖地接了过去,用勺子舀了一口送到嘴边,说:“好喝,谢谢大嫂。”

叶钦面上稍显错愕,随后便笑了,回头跟程非池对视一眼,又把目光放回易晖身上。

“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叶钦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肉,嘴上嗔怪着,眼角却泛起泪花。

还来得及没跟哥嫂好好聊聊,先是程非池被周骅荣拉到一边说话,接着家里的阿姨也来了,易晖这才知道外面已经天亮了。

“昨天早上出门都还好好的,怎么一夜过去就弄成这个样子。”阿姨拉着易晖的手抹眼泪,“我这就去给周先生烧香,求菩萨保佑他早些脱离危险。”

这提醒了易晖,周晋珩为他许过一个心想事成的愿望,他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念几句后,睁眼刚好撞上叶钦看着他的视线。

“原谅他了?”叶钦直截了当地问。

易晖正欲回答,叶钦抢先一步道:“算了算了,原不原谅是你的事,我们都没资格插手。”

程非池走了过来,易晖讷讷地叫了声“哥”,其中既有委屈也有愧疚。

他猜哥哥是生气的,气他明明活着却不回来认他,气他明明可以避免悲剧却总是一意孤行。

他也气自己没用,说好的绝不回头,却还是在半道上的岔路口选择了老路,放弃了近在眼前的新鲜风景,还害得那么多人为他难过。

谁知程非池没有责怪他,只像从前那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说:“他要是还敢对你不好,一定要告诉哥哥,不准再护着他。”

(下)

活了两辈子,易晖第一次体会到接待访客这么累。

从icu换到普通病房的那天下午,易晖又送走一批来自剧组的探病者,去到唐文熙所在的病房,唐文熙的妈妈说他中午醒了一会儿,吃了饭就接着睡了,很不凑巧的是易晖每次过来他都在睡觉。

唐文熙伤在后脑,医生说淤血压迫神经,还要留院观察几天。他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仅没有把儿子受伤的事怪到易晖头上,还告诉他唐文熙每次醒来都念叨他,反复问江同学是不是没事了。

唐文熙家在首都,住在s市的医院不方便照顾,他的父母打算过两天就把他转到首都医院。

易晖坐了一会儿便要走,唐母把他拉到一边:“小唐经常在梦里喊一个名字,好像姓杨,小江你知道这位杨同学是谁吗?”

易晖没想到唐文熙在父母面前只字未提关于杨成轩的事,想来是对这段恋情没有安全感,知道随时会散,干脆没说出来让父母担心。

走在医院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上,易晖掏出周晋珩的手机,踌躇了会儿,还是没给杨成轩打电话。

他想起唐文熙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没念想了,易晖觉得如果真能断了念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况且,但凡那人有点心,不用喊也会主动回来,强行把人押来,唐文熙也不会高兴。

回到病房,本想把周晋珩的手机放到他床头,不小心按到侧边按键,屏幕倏忽亮起,看见一张对着镜头比耶的自拍,易晖愣了下。

分明不是第一次看到,昨天在冷藏车里拨电话的时候,先前在家里好几次看着周晋珩拿起手机的时候,他都看见了。

只是那时候选择假装不知道,现在才敢直视,才敢正大光明地承认照片上的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记不起那时候的心情了,大抵是窃喜的,说不定还放肆想象着周晋珩拿到手机看见这张自拍时会是什么表情。

这会儿他却做不到了,他无法想象他走后的一年多里,变成江一晖的一年多里,周晋珩是以怎样的心情保留着这张锁屏壁纸,每次打开手机看到这张笑脸,究竟是开心多一些,还是悲伤更甚。

好像饥饿许久的人握着最后一块糖果,明知道它有毒,还是忍不住剥开它,小心翼翼、一口一口地舔,甘之如饴地任由毒素入侵身体,走向湮灭。

没有人比易晖更了解这毒瘾发作般的滋味。

易晖握着周晋珩的手,不过短短几天,这副向来强壮的身体就迅速瘦了下去,脸上血色褪尽,牵过他、给他无尽温暖的手也变得脆弱无力。

“你该醒了,你快点醒来。”易晖把他的手背贴在脸上,缓慢地摩挲,“你再不醒,我就再恨你一辈子。”

住院的第五天,警察又来了一趟,询问一些之前遗漏的问题,顺便告知案件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