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2 / 2)

芍药记事 蓝艾草 3328 字 3天前

邢寡妇原来自己交货给孙氏不觉得,这条路断了之后才知道有多便利,如今做好了绣品不得不往互市上来交易。

只母女二人前来,有时候碰上那起子轻浮浪荡子,随手买了绣品还试图往莲姐儿身上摸一把。莲姐儿小姑娘家脸皮薄,邢寡妇却是含嗔带怒,与其说是斥责,还不如说是半推半拒。

三个月前,母女俩来互市买绣品,到得下午准备回去,哪知道身后跟着个浮浪子弟,竟然一路跟到了大杂院门口。

大杂院里这些人都是辛苦奔波裹腹的,不少人大清早就出了门,到得晚上才回来。那浮浪子弟眼见得小美人儿到家门口了,还伸手要叫,莲姐儿闪身进了院子,却被邢寡妇拦在了外面。

莲姐儿心中惊怕,埋头进了屋子,却不知邢寡妇在院门口与那浮浪子弟聊得几句话,接过那浮浪子弟递过来的沉甸甸的荷包,指了自家屋门。

那浮浪子弟笑着进去了,只听得房里莲姐儿抖抖索索的声音,“公子请出去!”那男子的笑声,以及关门的声音。

邢寡妇打开那荷包,见得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银子,又系了起来,揣在了自己怀里,搬了条凳子坐在院门口守着,看天上孤云缓缓飘过,耳边还能听得到莲姐儿低低压抑的哭声……

一个时辰之后,房门终于打开,那浮浪子弟整整衣冠,见到她还拱拱手:“多谢妈妈成全。”

邢寡妇揣着银子进去的时候,房里床铺凌乱,莲姐儿双目呆滞的坐着,身上的小衣儿都被撕破了,赤身裸*体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见到邢寡妇进来,双目似充了血一般盯着她,不住冷笑,珠泪沿着双颊顺流而下。

她是柔顺惯了的,何尝违拗过邢寡妇。但只如今的眼神都让邢寡妇心里极不舒服,她往床上一坐,拉过旁边的衣服往她身上披,莲姐儿瑟缩一下,任由她动作。

“是女人,都要走这一遭儿的。”她坐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别当我不知道,你跟院里卖苦力的大牛眉来眼去有一阵子了。可他有什么啊?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就拿他那把子力气养活你啊?”

这院里并无水井,家里吃水要往前面巷子里去挑井水。邢家只有母女二人,力气活想当然的落到了莲姐儿身上。

莲姐儿初次去挑水之时,桶扔到井里好容易摇到了井口,却是个空桶。等到桶吃了水再摇上来,到得井口力气不继,又掉了下去,井轱辘摇把差点把到自己,还是同院的大牛也去打水,帮了她一把。

此后大牛隔日便往邢家担水,有时候碰见莲姐儿打水,索性帮她打了水拎回家了。

莲姐儿自来被邢寡妇压制的死死的,家里洗衣煮饭的活计都是她在操持,从不曾被人这般帮过,再抬头瞧瞧大牛那身鼓鼓的膀子肉,顿时心跳个不住,悄悄儿抬头瞧一眼大牛,正撞见少年*辣的眼神,似乎被烫了一下,又将头垂下去,避开了少年的注视。

邢寡妇是什么人,岂有瞧不见之理。

她拢共一个闺女,全指望着莲姐儿这副好相貌过好日子,哪里能够轻易将莲姐儿许给穷小子。

莲姐儿埋头哭个不住,她却拿了荷包全塞到了莲姐儿怀里,“你自己摸摸,没了这硬通货,还能有甚个好日子?跟着穷小子过活,就算是你熬瞎了眼睛,也未见得能过得好了。”

“拿开你的脏银子!”莲姐儿忽的爆发了,将鼓鼓的荷包砸到了邢寡妇身上,又是用了力气的,倒将邢寡妇给惹怒了,猱身而上,将莲姐儿没头没脑一顿打。

莲姐儿哪里有力气应对,被她打的只能惨叫哭泣,养了好几日才起身。

邢寡妇下手全然避开了脸,只往身上腿上肉嫩的地方去打,掐着莲姐儿胳膊内侧使劲拧,好些日子青紫印子都消不下去。

那日之后,邢家母女便从大杂院搬了出来,赁了个单门独户的小院子,有空了做些活计,往互市上去买绣品,篮子里不过装了两三个荷包帕子做由头,引了客商往家里去,半掩了门做起了暗门子生意。

这笔生意却要比绣活赚的多上许多,如今守着莲姐儿就是守着摇钱树,邢寡妇倒舍得整治吃喝,又带着莲姐儿往夏家布庄去买料子给莲姐儿做新衣,旁边胭脂铺子里也要走一遭,碰上手松的客人,送个银钗银镯子,金耳坠子玉戒子,虽是小件儿,到底见着金玉了。

莲姐儿从来就拗不过邢寡妇,此番挨骂乃是为着方才正与一名辽商说话儿,那辽商五大三粗,但身上手上不是金的就是玉的,还有红蓝宝石,正掀了她的篮子瞧着,目光往她面上扫,莲姐儿也做出个兜搭的姿态来,正欲拒还迎,抬头却瞧见了大杂院的大牛,顿时一张脸儿雪白,生意也不做了,提着篮子就往人群里钻。

邢寡妇就在三步开外瞧着呢,她这副见了鬼的样子,还平白丢了个恩客,心里火冒三丈,哪里管她心里难受不难受,一路撵上去骂个不住。

莲姐儿受惯了她的责骂,通通都当耳旁风,只提着篮子恨不得缩到角落里去。母女两个一路走过去,正碰上夏芍药与孙氏以及韩东庭在互市上转悠,身后跟着拎着东西的长随丫环。

乍然一见夏芍药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与邢家母女本就不熟,仅有的接触也非常不愉快。韩东庭更是过耳即忘,他一年要走过许多路,见过无数美人,哪里会记得莲姐儿。

唯有孙幼竹与邢家母女相处日久,对邢寡妇平日抠抠索索十分熟悉,倒不知道她几时这般大方了,瞧着莲姐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心中一跳,总想着她还是亲娘,大约不能做出什么禽兽行径,也许只是莲姐儿寻到了个好人家。

邢寡妇心里怄极,面上还要摆出笑来,上前打声招呼:“掌柜的有空出来转?”目光往韩东庭以及夏芍药面上扫了一眼,知道前者极富,后者惹不起,更恨孙氏攀上大树不容人,才令她们母女俩沦落到了这等地步。

孙氏亦打了声招呼,还夸莲姐儿:“莲姐儿这身水蓝色的裙子倒是清雅。”

莲姐儿低着头应一声,便往邢寡妇身后直缩,尤觉难堪。

正逢夏景行骑马巡街,到得近前下马,将缰绳扔给了身后亲兵,自己过来牵了媳妇的手,便要随意逛逛。

韩东庭自去岁动念,每次来了幽州城总要往孙氏那里去取绣品,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起来,又谈起许多辽国波斯大食等地习俗,孙氏也算是长了见识。

他本人虽是辽人,但一口汉话说的极为标准,为人又风趣幽默,每次过来总要给孙氏带个礼物,价格不贵却也让人难以拒绝,“孙掌柜的绣品贩到别国去,让在下赚了不少,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摆出了互惠互利的合作者身份来,倒让孙氏不能坚辞。

今日他正在夏家铺子里交完了货,夏芍药算了货款给他,孙氏过来交绣品,韩东庭便提起跟二人一起去逛互市。他久在外面奔波,辽国客商贩来的货物进价都在自己心中,夏芍药正可请教,索性三人结伴而行。

他们在互市上也有一个时辰了,夏芍药向韩东庭请教了许多东西,皆是辽商从波斯大食以及高丽贩来的东西,有些是没见过的,有些是没用过的,跟寻宝一般一路走过来。

夏景行牵了她的手要走,夏芍药便向韩东庭与孙氏告辞,夫妻二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夏家丫环与夏景行亲兵,一路往热闹处去了。

剩下韩东庭与孙氏,直等夏家夫妇没影了,韩东庭便道:“前面有一家做,水团,汤丸,细料馉饳儿的,味道不错,孙掌柜请移步尝尝?”

他们二人虽不及夏家夫妇亲昵,可也是合作许久的,到底熟稔,别了邢家母女往前面去了。

孙氏心里原本就有些摇摆,年纪不小了,韩东庭模样不错,为人又风趣豪爽,做生意也诚信有决断,向她明示暗示过几回,这样人才也算得良人了。但所虑者韩东庭乃是辽人,她却没有离开大齐往大辽生活的念头。

好坏参半,竟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

今日肯跟夏芍药韩东庭出来,未尝不是屈从于自己的内心,还是忍不住与韩东庭多相处一时。

她与寒向荣成婚之后,日子过的波澜死水,后来大约也猜测到寒向荣心里还有别人,可就算是知道了那个人是夏芍药,与她相熟之后却半点也恨不起来。

夏芍药是何等样人,如果不是夏家只此一个独女,恐怕泰半洛阳未婚少年都要往夏家去求娶,她本人与夏芍药无论家世才能确有差距,但长久相处下来倒比以前做姻亲之时亲近许多。

人或许就是这样,兜兜转转还能与故人有所交集,倒也是幸事一桩。

孙氏与韩东庭并肩往前走,悄悄儿侧目去打量这异族男子,既忐忑又暗怀喜悦期待,也许是前路太过茫然,而她还未想好要怎么做。

还站在原地的邢寡妇指指已经快要被行人遮挡住的韩东庭与孙氏,语声恨恨:“你瞧瞧孙掌柜,你再瞧瞧你自己!到手的鸭子也能被你放跑了,那么大的金主,手指上戴着那么大的镶着宝石的金戒指,他从身上扒拉个东西下来,就够咱们母女吃喝嚼裹三五年的了!”

莲姐儿垂着头,任她骂的起劲,母女二人沿着夏家夫妇走过的方向慢慢走过去。邢寡妇嘴里骂着人,眼神倒跟勾子似的,往四下去瞧,就盼着再出现个金主儿,省得今儿往互市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