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2 / 2)

步步锦绣 鱼丸和粗面 2683 字 1个月前

“幽州已经被我们占了,投降不杀。”

围困十余日几乎弹尽粮绝的凉州城百姓,迟迟盼不到救兵不说,还听到了这种噩耗,一时间他们心都凉了。

“投降吧,我家米缸已经空了。”

“对啊赶紧开城门,八旬老母病了好些时日,城门不开根本找不到药材。”

一时间城内关于投降的呼声越来越高,有些人直接冲到城墙下面,对着本以疲惫的守军这样喊。

“投降?”

晏衡咂摸着这两个字,脸上的不赞同几乎要化为实质。

喝着碗里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粥,卫嫤心疼地看着她。这十几天虽然凉州所有人都很辛苦,但最辛苦的还要属晏衡。他每天睡不过两个时辰,几乎在不眠不休地督促众人加固城防。不仅身体累,仅仅休息那两个时辰,他还连连说梦话,话中有时会喊她名字让她赶紧跑,但剩余大多数事后都是关于战事的内容。

殚精竭虑之下,才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他整个人已经瘦脱了形。这会就算穿着铠甲,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瘦削。

“他们应该也就说说,谁不知道瓦剌人根本没什么君子之约。他们现在说得好听,真等开了城门,凉州城必定生灵涂炭。”

从一开始卫嫤就很清楚,等着他们的只有死战到底,绝没有第二条路。

“可惜阿嫤明白的事,他们许多人都想不透。”

哎……

长叹一声,卫嫤问道:“以凉州城如今的情况,还能撑多久?”

晏衡仰起脖子,一口喝下那碗稀到只有水的粥:“也就今明两天的事,撑不到明天一早。”

从来守城最重要的是人心,如今人心散了,再坚固的城池也会变得不堪一击。就这样结束了?晏衡感伤地看着旁边卫嫤。

“今天夜里,我会派人送你出城,直接抄近路去京城。”

卫嫤面色一变,正要说话时却被他拦住。

“阿嫤先听我说完,我也不是无所图。阿昀还在京城,你过去之后要帮我照看好他。至于你自己……都到这时候了我也跟你交个底。成亲当晚接到密旨后,我就写好了和离书,离开京城前我将书信放到了陈伯安那。到时候你跟他要过来,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就……就……再找个好人嫁了吧。”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从牙缝里憋出来,别过头不再看阿嫤那张脸。但他越是想忘记,心里却总有一把刻刀在不停地凿,似乎要把她那张脸深深铭刻在他心里。

好舍不得。

仰起头憋会眼中泪意,他深吸一口气,手握腰间帽子头也不回地往城墙上走去。

“晏衡,你个吃干抹净不负责任的混账。”

背后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身躯一震几乎要承受不住铠甲的重量,他如逃兵般寻思站上城墙。城外云梯已经架起,一路洗劫着赶过来,秋收后的凉州养肥了瓦剌兵卒。一波又一波的攻城发起,城墙上驻守的西北军一直在消耗,即便侥幸没有受伤的士兵,在强撑了十几日后,如今也是强弩之末。

“投石。”

这几日他一直没闲着,在加固防御工事的同时,他拆了凉州城的一些房子。拆下来的砖石堆在城墙,就是在等待最后的决战。

而如今是时候了,手握阿嫤父亲当年用过的宝刀,穿梭在投石的兵卒中间,他与那些千辛万苦经过云梯爬上来的瓦剌人战到一处。

号角响起,切西瓜般收割一颗颗头颅,鲜血喷到脸上、喷到铠甲上,渗透进每一根头发丝,夕阳下城墙上的晏衡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周身几乎化为实质的无畏杀气,一时间止住了瓦剌人的攻势。

“放箭。”

凉州城仅存的一批箭矢射出,漫天箭雨打得攻城的瓦剌人溃不成军。在晏衡的鼓舞下,瓦剌人鸣金收兵。第一波攻势彻底瓦解,这也是他们十几日来获得的最大胜利,守城兵卒捂着身上伤口,跳着笑着如从大人那里得到期盼许久礼物的孩子。

可没高兴多久,沉重的现实摆在他们眼前。箭矢已经全部放完,积存十几日的砖头瓦块也所剩无几。瓦剌人精锐尤存,下一波攻势他们拿什么来挡?

对此晏衡的反应非常简单粗暴,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命人把凉州所有存粮拿出来,煮出一锅锅粘稠浓香的米粥。还有饼子,这次也是精粮的馍,而不是前几日那样加了野草的杂粮。甚至到最后,他还开官衙仓库,将里面库存的好酒全都搬出来。

站在城头上,浑身是血已经辨认不出相貌的晏衡端着一只大海碗,满倒一碗。

“十几日来有劳诸君与我一道守城,任凭艰难困苦,无一人后退一步,你们都是真汉子,是这个!”

举起大拇指,晏衡将整碗酒一饮而尽。

满倒一碗,他面色沉重:“这一杯,我敬历年来与瓦剌人血战,英勇战死的列位凉州卫所兵卒在天之灵。没有你们,也许不知早多少年,这座城池就已化为焦土。”

将整碗酒朝天泼过去,晏衡倒满第三碗。

“这么多年来凉州城的安定,是由这片土地上所有人共同缔造。那些或死去、或退伍、或如今正在行伍的军汉出自千家万户,而我等从军之人衣食住行正是由百姓们提供。没有你们,就没有凉州城的今天。”

往上拱拱大海碗,他满脸痛心:

“如今瓦剌人兵临城下,先前被他们洗劫过的村镇是何等光景,诸位就算没经历过,应该也听说过。这次瓦剌人倾巢出动,所图肯定不小。但只要我们坚持住,打赢了这一仗,日后就再不用受此外敌威胁。在此晏某敬各位一杯,今日我誓与凉州城共存亡。”

说完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就着月色亮碗底时,背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我也跟一碗,誓与凉州城共存亡。”

城墙上本应被亲卫送出城的卫嫤踏月而来,一身骑马装衬得她英姿飒爽。

心思一紧,晏衡几乎忘记这是在人前,冲上去摇晃着她肩膀:“你怎么来了?”

卫嫤指指自己头上发髻,掐丝凤凰木钗在迎接圣驾用过后,晏衡又给她做了支雪莲样式的。时常换新簪子,这真是让她既无奈又高兴,不管情绪如何她始终一直带着。然而如今那支簪子,却不见了踪影。

“这次的迷药不错。”

小声说着,卫嫤调皮的朝他眨眨眼,而后端起他用过的大海碗,走到城墙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