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先帝下葬,新帝登基,远在文山的许家父子,听说京里又换皇帝了,换的还是肃王的死对头六皇子,吓得差点躲进深山老林,连门也不敢出了。
而京城之内,一片喜气洋洋之下,也暗藏着隐隐危机。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查出凶手为先皇报仇。但肃王已经逃脱,那么与其相关的人,都要被捉拿归案,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好在新皇登基之后,手起刀落杀了六名与肃王来往密切的武将之后,便停了手。
虽然成功登上帝位,但接下来收拢人心安稳朝政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之后不久,更是一道圣旨大赦天下,除却十恶不赦之徒,许多囚犯被赦罪。至于普通百姓,更是降低了两层税收,三年之内不会恢复。初除此之外,圣旨之中还提到,要为先帝守孝,但孝期只作一年,一年之后,所有黎民勋贵,都可自行嫁娶。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直言新帝仁厚。
云起生日也终于到了,生日前前一天,楚阳娿熬了夜,才将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不过,虽然到了云起的生日,但是他父母早亡,上有祖父,自己膝下无子,万没有做寿设宴的道理。楚阳娿入乡随俗,亲自下厨房做了一碗长寿面,送到他的手上。
云起长了这么大,除了幼时父母俱在时吃过长寿面,后来十几年,他的生日便再没有人记起了。
看到楚阳娿用心地为他准备生日礼物,有那么一瞬间,楚阳娿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点感动。
这人一向内敛,楚阳娿鲜少在他面上看到情绪波动,这一点感动就难能可贵起来,根本没有逃过她的眼。楚阳娿心有所感,握住他的手,说:“从今以后,每个生日,我都会陪你一起过,等到咱们七老八十了,再像那些老寿星一样办办寿宴,设它三天三夜流水席。”
云起眼波微动,静静凝视楚阳娿一会,轻声说一句:“好。”
楚阳娿一笑,高高兴兴松开手跑了回去,她为云起的生日准备了好几个月,可不单单是一碗长寿面。她真正的生日礼物还没有拿出来呢。
看着妻子离开的方向,云起眼波温柔似水,好半晌没有动。等楚阳娿的背影消失了好一会,他才转过身,藏风一来就看到主人冷厉冰寒的面孔。
“有什么事,说。”
藏风赶紧汇报:“主人,老鼠和耗子已经到了金州,联合了南方两大家族,准备伺机谋反。”
“意料之中。”
“主人英明。”
藏风再无事情禀报,很快隐匿身形,悄然离去。云起站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去搓手,手上被人触碰之后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于是忍了一会没忍住,还是步履匆匆地回去洗手了。
云起好洁,尤其无法忍受与人肢体接触。训练这么久,也就堪堪能够不被人当面看出异样,但背过人去,他每次都恨不得将自己搓下三层皮。
今天楚阳娿为他准备寿面,见他有所感动,更是兴高采烈地抓着他的手握了好久。
云起闻着碗中寿面的味道,忍不住想到她那一双握住自己的手的手掌,曾经触碰到过什么。
黏糊糊的面粉,带着血腥的肉块,还有各种繁杂的佐料。配合着女人手心里传来的属于人类皮肤的温热触感,云起几乎当场吐出来。
不过他还是忍了。
楚阳娿是他选的妻子,目前为止,她各个方面走的都很好,对于这个妻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但不论他怎么满意,也还是无法避免地恶心被人接触。
云起回到房间,琥珀早就将热水准备好了。他双手浸泡在水里,高温的热水将他的双手烫得通红。这还不算,云起拿着巾布,狠狠揉搓着被楚阳娿抓过的地方,手上动作凌厉,似乎被他揉搓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他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搓了多久,等那种恶心感终于减轻一些,才突然感觉到房间里还有别人。
“谁!”
他猛地一跃,朝屏风处击去,不过很快,他又突然收了力,跃到另一边落地站定。
“官官,你怎么在这里?”云起皱眉。
楚阳娿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愣愣地盯着被他自己搓得通红的手。
云起发现楚阳娿已经看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了,也没有解释,直接吩咐她道:“没事的话,就出去吧。”
楚阳娿没动,云起耐心耗尽,正要说什么,却见楚阳娿一个跨步上前,对着他的下巴舔了一下。
那黏糊糊的触感惹得云起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推,将楚阳娿推得差点摔倒。
“你发什么疯!”
长久以来,男人一直温文尔雅,就是不高兴,也顶多双目微沉。而现在,楚阳娿终于见到云起冷了脸,然后,就看到他就着盆里的水将自己的下巴又抠又搓,这一回,他是真的搓出了血来。
楚阳娿气血翻涌,表面上却十分冷静,她看和云起自虐一样搓着被自己舔了一下的下巴,又想哭又想笑。
“你觉得我恶心?”
楚阳娿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这句话被她说出口了。
她兴冲冲地抱着自己画了几个月的巨幅肖像放到他房间里,想要偷偷溜出去好给他一个惊喜。谁知却看到自己的丈夫急匆匆地回来搓自己的手,好像那只手不是刚刚被他妻子牵过,而是碰到什么毒药。
楚阳娿忍不住想,之前自己满心甜蜜地以为跟这个人慢慢亲密起来了,人家一转头就回来洗手洗眼,不晓得背后多么埋怨自己。要是有消毒液的话,楚阳娿敢保证,他肯定会将全身上上下下用消毒液洗一遍。
难怪,难怪成亲当天,他说一句她年纪小,就将她一个人扔在喜床上,自己打了地铺。难怪第二天他就搬去了书房住,虽说皇帝驾崩要戴孝,但也没有严厉道这种地步。
这一切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不过是他根本不想跟自己接触,仅此而已。
云起还在自虐,甚至气急败坏地唤人换水。楚阳娿愣愣站了一会,在小厮端水进来时转身离开了。
她需要冷静一下。
楚阳娿一边走一边回忆跟他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的所有事。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他什么,可是云起这么厌恶自己,必然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在内。
楚阳娿也想到,或许云起并不是厌恶自己,不过是有洁癖而已。但这种可能性同样让她无法接受。因为成亲对她来说并不是两个陌生人在一起过日子,如果连一个人的触碰都恶心到那种程度,那么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她才十五岁,难道要因为这个守一辈子活寡?她还想生孩子出来玩儿呢!
楚阳娿想着想着,把自己都逗笑了,笑完之后,又瘪着嘴巴啪嗒啪嗒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