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中烧的旭光,舞厅、酒吧、洋行、家里……旭光花了两天时间,寻找赵昆彤可能出现的地方,可她是化成无形的空气一样无踪无影。他猜想,赵昆彤一定在刻意躲避着自己。
旭光想起了一个地方,赵昆彤家在卢家湾有一处祖屋。他记得那是一幢独门独院的普通院落。这个季节,那修的很高的院墙该已爬满青藤,其间还会有喇叭花在盛放。赵昆洋的母亲现在就住在那里,伴着青灯古佛,守着她的过去和剩下的流年。
赵昆彤的母亲赵林氏,算得上三从四德礼教束缚下的牺牲品。原也是小家碧玉的她嫁给当年一介毫情万丈的穷书生。十数年政商摸爬滚打,家底虽然越来越殷实,可书生的丈夫却失了本性,应了花开两生面,人生佛魔间的劫,终日流连忘返在各处的万花丛中,像是将她遗忘了,她只是一双儿女的亲妈,而不再是他的妻。直到四年前,书生最终死于花柳病,那个书生才又成了她的夫,只是她不再是妻,是遗孀。
旭光曾听赵昆洋用长情且悲情形容母亲赵林氏。表面上母亲总说,早已将错错对对,恩恩怨怨,看成日月无声,水过无痕。其实她执念的很,只有在那个青藤旺盛、青苔染绿窗台的旧祖屋里,她方才觉得丈夫的魂魄只属于她一个人,她才支撑自己活得现世安稳,体验一段岁月静好。
对于情感的执念,昆彤承袭了母亲的基因。与母亲委屈求全,隐忍无声不同,她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她不允许自己喜欢的人或东西,被人劫掠,哪怕只是窥视。
旭光果然在这个绿意盎然的祖屋里找到了喝着摇摇晃晃的赵昆彤。她穿了一件棉麻质地的黑灰格子旗袍,伤情地坐在石椅上。
旭光觉得眼前这情境似曾出现过。他想起了,四年前,自己因伤回上海休养探亲时正赶上赵昆洋父亲病亡。他来这间祖屋时,赵昆彤穿的就是这件旗袍,也是这般的神色黯然。
旭光已无火气,只是感叹经年后,这里物已非,人已非。
赵昆彤淡淡地说,你终于来了,还能记起这个地方,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旭光亦如当年一样站在她面前,拿走她手中喝得只剩瓶底儿的酒瓶,放在草地上,并顺势坐在她旁边,你才多大,却行将朽木一样活在过去和回忆里,你重演这一幕,有意思吗?
赵昆彤哀伤地望着旭光,因为在这里,你说过你会照顾我一辈子。我信了。
想着当年出于同情和安慰随口许下的诺言,旭光低下头,自责地说,那天我喝多了。
喝多了,就可以乱说吗!
旭光很想说一些道歉的话,可没说出口,那样的话更会打疼她的脸。
心中充满无限哀伤的赵昆彤,你来,是要把我梦彻底打碎,是吗?
旭光没有回答是,也没说不是。只说,帮你找个事做吧,活着不该只为一个不值得等、也不等你的男人。
昆彤说,想做事,不用别人施舍,我现在只想喝酒。
将期望不到的感情变成人生的坟墓,不悲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