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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纳领着闻乐去了地下室。
说是“地下室”,实际上活动范围比地面上的宅邸建筑要大一些。总体布局很像监牢,但每个房间都是独立的,生活必须品也很充足。
加里纳给他们展示了编号。没有进行融合的、已经在进行融合的、融合稳定后进入观察期的,用的都是不同的编号。
没有进行融合的暂且不用去管,闻乐重点观察了后面两种人。正在进行融合的有很多出现了明显的、失去理智的症状,又或者全身浮现出了深紫色的淤痕或者血泡。而已经完成了融合的……寥寥无几,抬头看向他们的眼神也相当呆滞。
“这些都是融合失败的人。”加里纳叹了口气说,“深渊吞噬了他们的灵魂……现在他们只剩下一些最基础的本能了。”
即吞食魔力。
“融合失败的人,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闻乐冷声问。
“强行注入光明元素,对深渊之力进行驱逐。”加里纳说,“我们并非漠视性命。只是如果没有他们做先驱者,我们永远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方法。”
“死了几个人?”一直沉默的奥塔突然开口问。
但加里纳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即使在强压下选择坦白,他看向奥塔的眼神还是天然的、贵族看奴隶的眼神——更不要说他是个神职者。奥塔是祭司和奴隶通奸生下的孩子,无论在大陆的哪个角落,他的出身永远将他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
拥有贵族血脉又如何?这才将他的奴隶出身衬托得更为恶心。
加里纳无法理解海神为什么愿意将这个人的命留到现在,但他仍保持着自己沉默的权利。
“啪啦”一声,镶嵌在墙壁里的油灯发出了轻轻的炸裂声。奥塔在加里纳面无表情的沉默里一点点握紧拳头,蓝紫色的双眼渐渐被暗色所吞没——
“那么我来问吧。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多少个人?”
奥塔微怔,抬头去看闻乐的侧影,白皙的脸庞上,那双湛蓝如宝石的眼睛散发着夺目而摄人心魄的光彩。
“……十三个。”加里纳坦诚地回答道,“但我们都给予了他们的主人一定的补偿,就如同我们一开始协商好的那样。”
哈。补偿。所以自己要是死在这个地方,他那些劣迹斑斑的“亲人”们甚至还会收获一笔天降之财——奥塔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他知道自己学习的那些粗浅而不成体系的魔法无法真正撼动加里纳,这是他隐忍的唯二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神明在侧。
奥塔不自觉地将期待的眼神投注到了闻乐身上。
但闻乐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听完加里纳的话后仿佛只是听完了一个单纯的数字。她深深地瞥了加里纳一眼,后者因为海神眼眸中明晃晃的不满而惶恐地伏下了头。
“那你们到现在为止,有成功的案例吗?”
“我们这里没有了。”加里纳的语气里透出一股诚恳,“成功的都被送去了圣子那里。”
“那好,现在就把这些人都放了。你们能自行医治的就自行医治,不能的再来叫我。”比起光明元素,海神的神力在净化方面明显更加厉害,“给我带话给博西安,让他来海神殿见我。”
“否则,新的一届光明祭典,他也别想顺顺利利参加了。”
“……是。”加里纳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说,“我送您离开这个地方……”
他们一前一后,毫不犹豫地回头往阶梯的方向去了。
奥塔的双眼微微睁大,往他们的背影处焦急地走了几步——却被萨迦扣住了肩膀。
“……祭司阁下!”奥塔的声音里满含着愤恨,“他们杀了十三个人——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他们吗?!”
“否则呢?你要向世人揭露光明教廷的真面目吗。”萨迦淡淡地说,“别忘了,他们都只是奴隶。他们的主人将这些奴隶卖给了加里纳,那么加里纳无论对他们做什么,只要付出了合理的赔偿,都是无罪的。”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帕洛尔这个地方?”
因为在帕洛尔,贵族和奴隶时间的等级森严,在这个国家内也是少有的、对奴隶及其苛刻的地方。
在帕洛尔即使打死了奴隶,用笔钱了事,也就不必承担责任。
帕洛尔临海,却封闭、腐败——这点也许在很多年前、多家贵族为躲避政变自大都市迁居到这里时就已经注定了。
而奥塔对此束手无策。
奥塔的蓝紫色双眼黯淡了下去,他嗫嚅着说:“可是……可是神明不是就站在这里吗?神明不该听取每个不幸者的祈愿吗?”
“这世上不幸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萨迦的声音变得冷淡了起来,“吾神的神职为海洋与风暴。侵犯海国者,必将予以痛击;污浊此世者,必将予以灭亡。仅此而已。”
这个小镇如果真的那么无药可救,闻乐兴许还会卷几个海浪警告一下他们。但他们的缺陷在于百年积累下来的风俗人情和法律体制。萨迦深知闻乐的秉性,她是不会轻易插手这些的。
他的神便该如此高高在上。
奥塔愣了愣,随即双眼燃起耀目的火焰。
“我明白了。”
萨迦扫了他一眼:“需要海神殿为你脱离奴籍么。”
“谢谢您。”奥塔欣然接受。
不错。
以他的魔力潜质,只要爬上了岸,迟早有一天能彻底将这个地方掀个翻天覆地——
再把曾经站在岸上嘲笑他的那些人统统推下去。
……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