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通见要被人打军棍,如何肯,就一甩袖子,说,这军官俺不做了,反正也没有正式报到,俺自回留守司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走了。
离开泗州军之后,呼延通越想越后悔。自家的事情自家最清楚,他以前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名声在外,现在若回留守司,怕是没有人肯收留。而且,泗州军威名赫赫,他留在那里,正好施展胸中报复。如果走了,这样的机会只怕再碰不到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去寻王慎赔罪。
恰好王慎偷得浮生半日闲,带了老郭来马家渡垂钓,于是,呼延通就追了过来。
王慎:“军法,你也是带老了兵的人,须知军中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做错了事就得认罚。不过,某听人说,你和岳云斗殴的时候还没有正式报到,也算不得干犯军规,这军法也使不到你头上去。”
听他说不对自己使军法,呼延通出了一口气,忙道:“是是是,将军说得是,将来若我违反军纪,你若有治我,尽管来就是,绝无怨言,但求将军收留则个。”
王慎突然冷冷道:“要在某麾下听命,你得有手段才行,呼延将军的武艺自然是好的,不过这带兵打仗的本事却不知道如何?”
呼延通:“末将好歹也是在战场上来来回回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可如何行军打仗还是懂一些的,将军尽管考较。”就有要拜下去。
据刚才呼延通说,他以前在东京留守司宗泽麾下做过一段时间的军指挥,有带大军团作战的经验,正是王慎急需的人才。而且,呼延通的作战本领可是写进书里的。
“不用,咱们坐下吃酒,我倒想向你请教一下这万人以上规模的阵战具体是何情形。”
“不敢。”呼延通坐了下去,陪王慎吃了几杯酒,就将他当年在东京参与的几场大决战详细说了一遍。
王慎收起乱糟糟的心绪仔细聆听,还时不时打断他的话,回过头去问上几句。接着,又拿起纸笔记进怀中小册子里。
这一席话说来颇长,不觉天色已经黑尽,郭崖就点了个灯笼,挂在船头。
又烫了一杯酒,给二人满上。
王慎将册子又揣回怀中,淡淡道:“呼延通,我军正缺如你这样的有过阵战经验的骁将,你可以留下。我泗州军前军尚缺一个统领,你可以暂代。”
呼延通没想到自己刚一进泗州军就做能带前军一千精锐,激动得浑身乱颤:“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王慎冷哼一声:“你高兴什么,听明白了,是暂代。我军中的将领可都是在战场上沙出来的。你无寸箭之功,一来就身居高位,恐怕士卒心中不服。”
呼延通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军使放心,咱们战场上见吧!若末将不能立功,你大可把我这个统领给免了,让我做个大头兵。”
王慎:“还有,你以后把嘴给某管好,废话少说。”
“是是是,末将绝不乱说话,一切都听将军的。”呼延通大喜,又给王慎斟了一杯酒:“军使,末将敬你一盏。”
二人不住饮酒,都是醉了。
看着滚滚长江水,想起自己即将有领军移镇江汉,却不知道此刻的楚天又广阔成什么样子。王慎心中生起了豪情,以筷子敲着几上酒碗,吟道:“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正是岳飞所作《小重山》的下半阕。
正在这个时候,岸上突然走了几人,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唱道:“春到长门春草青,红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同样是《小重山》,不过却是上半阕。
岳飞的小重山写尽心中的烦闷,沉郁悲怆,乃是大情怀。
这女子的小重山唱的却是当春怀人、盼望远人归来的小确幸。
一阴一柔,和王慎所念词作的下半阕对比强烈。
唱完,那声音又柔柔道:“野渡无人,轻舟自横,钓得一江流水,尊驾好兴致,可否讨得一口冷酒?”
“什么人?”呼延通猛地跃起来,将手放在腰刀的刀柄上。
王慎转头看去,只见江岸上来了一共四人,两男两女。
为首的是一个女子和随行丫鬟。
那女子一身素白,头上用纱笼遮住,也看不出相貌、年纪,不过看她的言谈举止和打扮,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另外两男则都是四五十岁年纪,肩上挑着担子,腰挎大刀,想来定然是那女子的老家人。
天已经黑下去,那女子主动和王慎唱和,胆气倒是不小。
王慎朝呼延通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微一拱手,朗声道:“娘子可是想搭船去建康?”
那女子微微一福:“正是。”
王慎:“某正要乘船进城,若娘子不怕我等是歹人的话,大可上船。”
那女子笑了起来,直起身,道:“能唱出‘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者,岂能是歹人?”
王慎:“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娘子也是个雅人。壶中酒尚温,上来吧!”
老郭有点担心,低声道:“主人,这几人来历不明白,须小心些。”
王慎:“没事的,老郭,我已醉,你应酬一下。”
等到那女子等人上船,谢过王慎之后,船上三人这才看清楚她的相貌。
却见这女子年纪大约四十出头,眼角已经带着一丝皱纹,却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宇间带着英气,一看就是望族出身。不用猜,应该是靖康之变从东京汴梁流落到南方的贵族。
本来,呼延通和老郭对她还有些戒心,此刻看到她的相貌和气度,也不敢得罪,忙殷勤招呼入座。
王慎心中有事,让二人招待女子,自去船后躺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