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不知何时飘过大片鸦黑的浓云,很快盖住了最后几线阳光。众人在风沙中睁不开双眼,辨不清方向,只能听到仿佛永无止尽的凄厉风声,以及衣袍翻飞鼓荡,猎猎作响。
“啊——”
萧琮立在狂风的中心,突然发出一声直冲云霄的呼喊,这一喊灌注了五成内力,悲戚至极,听在众人耳中便如霹雳惊雷,即便举手掩住双耳,仍被震得心神摇动。
下一秒,高台上的人影陡然跃起,朝林琦直扑了过去!
众人眯着眼,隐隐约约看到这一幕,阻止已是不及,心中无不慨叹:冷寂云那一箭要了符青的性命,却还是救不回萧琮。
天空中传来“喀拉”一声巨响,一道森蓝闪电劈裂苍穹,瞬间将乌云笼罩下的高台映得亮了几亮。
众人在亮光中看到目瞪口呆的林琦,仰躺着的符青,一丈开外,另有两个人的身形交叠在一起,不住纠缠着。压上方的男人双臂用尽全力,铁箍一样扣住下面那人的身体,试图将她甩下高台去。
第二道闪电正映在他因用力而仰起的面孔上,众人大吃一惊,都不知道冷寂云是何时蹿上了高台,竟出其不意地将萧琮扑倒在地。
“放开我,放开!”萧琮狂乱中仍保有一丝清明,并未使出内力将人震开,只是抬起手肘狠狠击向他肋间。
不料冷寂云宁可生生挨她这一击,也不肯放松分毫,反而更加用力地收紧手臂,带着她一起翻滚到高台边缘。
立在远处的林琦这才反应过来,见符青脸上已现出死气,知道这人质是不能用了,落在萧、冷两人身上的目光便登时冷冽起来,寻思着索性将他二人的内力收归己用,再趁着天暗风急快些脱身。
萧琮眼看林琦的双掌掌心发热泛红,又要使出那邪功,再顾不得和冷寂云纠缠,反手按了他手肘上的麻穴,跟着侧身一翻将他后脑在硬地上磕了一下。
这一下说重不重,但也教冷寂云脑中一懵,手上的气力立刻减去大半。不等他有所反应,只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整个人轻飘飘浑不着力,紧接着身上传来钝痛,竟身不由己地一连侧滚出几尺远,待看清逐渐围拢来的众人,才知已经身在台下。
冷寂云长眉紧蹙,一骨碌爬起身来又要朝高台硬冲,可还未迈出三步便被风沙迷了眼,刹那间北风更吹拂得猖狂,周遭树木猛烈摇撼起来,四面八方响起一阵桀桀笑声,层层叠叠如同一张巨网,在落雁岗上空收紧。
苏枕河!
所有人脸色乍白,联想起萧琮之前的话语,脑海中不约而同蹦出这个名字来。像是为了印证她们的猜测,空地上突然闪出无数个手持奇特兵器的黑衣人,她们行动迅速,快如鬼魅,看起来就像是从天而降。
除了萧琮和冷寂云,其余人即便从未见过,也知道这些人便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血阁杀手。
一瞬间死亡般的寂静过后,黑衣人的身形移动起来,与此同时,整片空地上开始响起痛苦的哀嚎。雪亮的镰刀样兵刃锋利无比,可以将人头连着半个肩膀一齐削下来,鲜血就像一道道不成形的长虹那样,在闪电的映照下泛起渗人的光泽。
林琦站在高处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正推送向掌心的内力缓了缓,一时也顾不上萧琮,只想趁血阁杀手还没杀上高台之际,趁乱从后方溜走。
大风不断将尘沙卷起,萧琮觉得自己如同被装进一只老旧的破风箱,四周呼呼啸啸扑哧哧地漏风,眼前却一片昏蒙,就只看得清林琦一个人。
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杀了她,必须杀了这个人!
萧琮眼中只剩下烈火般燃烧的愤怒和仇恨,见林琦转身要走,也不管身后喊杀声震天,想也不想便朝她后背猛然击出两掌。
林琦察觉到袭来的掌风,忙向侧一步闪避开,瞥眼瞧见萧琮的神情,不由得一怔,旋即就被残酷笑意取代,咬牙道:“既然赶着送死,你这身内力我便却之不恭了!”
说罢不退反进,脚下踩着诡异步法,探手抓向萧琮双肩。
这手功夫奇特之极,萧琮仗着轻功了得矮身避过十余招,但对方两只散发热气的手掌就像被一股力量吸在她身上,无论怎么躲,始终在攻击范围之内。
两人一来二去对了上百招,萧琮只觉心头恨意更盛,胸膛里那团怒火快要将她烧得爆炸开来,忽然脚下一绊碰到什么东西,低头见是符青浑身染血地仰面躺在脚边,胸口微微起伏,已是气若游丝。
符青胸口上的铁箭插得很深,几乎只露出箭尾,不断晕染的血色刺激着萧琮紧绷的神经,将她的视野映得也像这血一样猩红。
电光火石之间,林琦再度攻了过来,凝着内力的手掌近在眼前,可萧琮紧盯那双掌半晌,忽然不再躲闪,迎头便冲了上去。
被对方按住肩头的同时,她只觉丹田底部仿佛给人豁开一个大洞,内功源源不断从洞里涌出,林琦似乎也感受到这股内力的强大,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体力和内功一起流失的感觉如同灵魂抽离,萧琮强忍着令她想大声惨叫的痛苦,双手掐进林琦的脖颈里。此时此刻,她心中出现了另一个萧琮,正在痛苦中疯狂地大笑,狂喊着,好啊,你尽管来吧,看看是你先吸干我的内力,还是我先拗断你的喉咙!
林琦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当即掌心一烫,更加紧夺取功力。当感受到萧琮指尖的力量越来越弱,终于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萧琮眼前已经开始发白发亮,仍试图将软绵绵的手指掐进林琦的喉管里去,却越发力不从心。就在她即将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忽听林琦“咦”地一声,黏在肩上的双掌也松开了几分。
萧琮勉强打起精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躺在一旁的符青正用右手抓住林琦的脚腕,她紧闭住双眼,将全身力气使了出来,可即使是这样,也只能令林琦恍一恍心神而已。
林琦嫌恶地甩了几甩,竟然没能挣脱,冷哼道:“找死。”
她居高临下的姿态好像天神审视蝼蚁,谁知符青虚弱地笑了一声,忽然半睁开眼,她的目光已经涣散,却依旧充满危险。
萧琮趁着林琦走神的工夫气运丹田,才发现真气全被打散,她需要更多时间,可是油尽灯枯的符青在林琦手下甚至撑不过片刻。
果然,林琦的掌心再次按了下来,她用一只手吸取萧琮的内功,另一手猛然击向符青头顶。
“呃,啊啊——”
惨叫声陡然响起,如果说林琦手心里好似生着一个漩涡,可以将旁人的内功卷入其中,那么此刻,这个巨大的漩涡就像是被人生生逆转了方向,内力汩汩吐出。
懵懂间,萧琮只觉有股极其汹涌的内劲进入体内,仿佛洪水冲击闸门,将丹田撞得生疼。
这痛苦比抽去内力时更加难忍,内劲眨眼间已经蓄满气海,可仍然没有停下的征兆,胀得肋骨似要一根根断裂,心肝脾胃挤压扭曲,连皮肤也像气球被撑得又大又薄,无法言喻的痛楚令萧琮放声大喊,甚至有种即将被这股内力爆成碎片的错觉。
“逆……逆功心法……不可能。”林琦大惊失色,想将双手收回却无能为力。从符青手上传来的真气贯穿她的身体,和她自身的内力一起冲进萧琮体内,强劲的内息将三个人的身体牢牢黏在一起,不死不休。
她的内功迅速流失,很快便说不出话来,只能任凭功力被吸得一滴不剩,最后变成一张人皮落在地面上。
萧琮的身体里注满内力,浑身像沸水一样滚烫,就在她几乎昏厥过去的当口,平日习练的药师门心法竟然不经意识自行运转起来,混乱的内息化作一道道细长有力的气流,涌向每一条经脉。
不消片刻,萧琮便觉得舒适许多,随着内力不断融合,这些天来一直没有太大进境的心法蠢蠢欲动,竟隐隐有冲破关口之象。
她这才回想起方才的事来,只记得是符青催动逆功心法,在危急关头倒转林琦的邪功,反教林琦被自己吸干内力而死。
如此说来,符青的内功也定然被自己一并吸了过来才对!
萧琮心头大震,连忙蹲下|身去看她,要立时将内力再输回她体内。
“没用了……”符青艰难地张了张嘴唇,吐出几个不清晰的气音。她运功之际及时将一部分内力锁住,这才没像林琦那样被吸得只剩皮包骨头,只是此刻已疲惫得动也不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