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良澜闻言后也没说什么,只由得齐自贞去,待看见谢承东回来,便是微笑着迎了上去。
开席后,谢承东刚在主位上坐下,就见谢珊由嬷嬷领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梳着双髻,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到胸前,身上的衣裳虽只有六七成新,却十分整洁干净,满是女儿家的文雅。
“爸爸,”谢珊进来后,便是向着谢承东鞠了一躬,继而对着女眷们行礼,“母亲,二姨娘,四姨娘。”
见到谢珊,谢承东向着女儿招手,待谢珊走到面前,谢承东看着谢珊身上的旧衣,再看了一眼一旁的谢振琏与谢瑶,谢振琪三个孩子,俱是一身簇新的衣衫,尤其是六岁大的谢瑶,穿着西式的小斗篷,脚上蹬着一双小羊皮靴,打扮的十分贵气,两个女儿一比较,更是衬出谢珊的寒酸,谢承东眉心微皱,只当底下的人苛待了谢珊,遂是开口;“今天是新年,怎么不穿新衣裳?”
“娘亲说,衣贵洁,不贵华,娘亲教导女儿,穿衣裳不用太讲究,只需整齐干净即可。”
谢珊说完,谢承东点了点头,“你娘说的不错。”语毕,念起这些年来自己对她们母女的忽视,不免对女儿更是多了几分怜爱,他伸出手抚上女儿的发顶,提起齐自贞,便是问道;“你娘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谢珊眼瞳微黯,“娘亲染了风寒,已经病了好些天了。”
谢珊话音刚落,不等谢承东说话,傅良澜已是接了口过去“珊儿,你娘病了这样大的事,怎不让人来和我说呢?”
“多谢母亲关心,娘亲已经看了大夫,歇息几日就没事了。”
“嗯,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傅良澜笑盈盈的,与谢珊道:“之前我让赵妈给你送去好些时新的洋装,也不见你穿,哪儿像你妹妹,这小小年纪,整日里就知道爱美。”
傅良澜说完,眼角悄悄在谢承东面上打量,生怕丈夫会觉得自己亏待了齐自贞了母女。
谢承东没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脸,对着她道;“去吃饭吧。”
“是。”谢珊很是乖巧,去了弟妹的那一桌,席间,谢珊亦是十分照顾弟妹,不时为弟妹夹菜,她今年虽才十岁,却是周到而体贴,一举一动落在谢承东眼底,难免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一餐饭快吃完时,邵平走进了餐厅,对着谢承东行礼,“司令,烟花已是备好,来请司令示下。”
康儿和平儿听了这一句,俱是欢呼雀跃起来,率先迫不及待的冲出了餐厅,跑到了院子里去。
谢承东闻言,便是搁下了餐帕,向着一旁的良沁伸出了手。
良沁不敢去瞧姐姐与白燕云,她轻轻摇了摇头,谢承东却也没管,只径自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跟他们说,现在就开始。”谢承东与邵平吩咐,走至小桌时,他停下步子,另一手向着谢珊伸出,谢珊微怔,走到父亲身边,刚小声喊了句“爸爸”,眼圈便是红了。
谢承东将谢珊揽在怀里,对着女儿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烟花。”
谢珊已是许久不曾与父亲这般亲近,她吸了吸鼻子,将眼底的泪意压下,对着父亲点了点头。
良沁已是许久不曾看过烟花,依稀记得还是在川渝时,那一年川渝攻下滇南,为了庆祝,梁建成也曾让人在府里放过烟花,她当时小产后不久,透过卧室里的窗户向着外面看去,那时候的烟花再美,在她眼里也是凄凉的。
待璀璨的烟火冲上天空,在黑丝绒般的天际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花朵,那般的美景,只让人目不暇接。
“冷吗?”蓦然,身旁传来一道男声。
良沁回过头来,就见谢承东正在看着自己,她摇了摇头,方才刚出屋子,便有仆人取来了大氅,为几个夫人与孩子们披上。
谢承东握了握她的手,但觉她的手温暖而柔软,便是放下心,将她散落的发丝捋好,温声道了句;“接着看吧。”
良沁嫣然一笑,恰在此刻,刚好有一朵烟火绽在夜空中,映衬着她这一抹笑靥,远比烟花还要美丽,令人目眩神迷。
两人对视的样子落在傅良澜眼中,只刺的她眼睛发疼,她堪堪移开了目光,一手揽着一个孩子,逼着自己向着夜空中看去。
白燕云瞧着这一幕,便是微微扬了扬唇,心里说不出是难过还是痛快,难过的是自己的男人眼里心里都只有另一个女人,痛快的是傅良澜当初欲把妹妹带来对付自己,她定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把她自己坑进去。
真是可笑。
白燕云心底默念着这几个字,一双手隐在大氅中,恨不得将手中的帕子当成傅家姐妹,给绞烂绞碎,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看完烟花,谢承东刚欲陪着良沁回东院,就见谢珊走过来,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谢承东回过头,对着女儿道:“怎么了?”
谢珊看了旁边的良沁一眼,软声道;“二姨娘,珊儿有几句话想和爸爸说。”
闻言,良沁已是明白了,于是与谢承东道;“我和阿秀先回去了,你陪珊儿好好说说话。”
“路上小心点。”谢承东低声嘱咐,待良沁主仆两离开,谢承东向着女儿看去,不等他开口,就见谢珊向着自己跪了下去。
“珊儿?你这是做什么?”谢承东一震,刚将女儿扶起来,就见谢珊一脸泪痕,颤着声音对着自己祈求道;“爸爸,你去看看我娘,好不好?”
谢承东眉心紧拧,斥道;“是你娘让你来和我说这些?”
谢珊连忙摇头,“不是,娘根本不知道我今儿来主楼,”谢珊抽噎着,攥住父亲的胳膊,“爸爸,珊儿求求你,娘亲病的很厉害,您就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好不好?”
见孩子哭得跟泪人儿似得,谢承东为女儿拭去泪珠,只道;“别哭,爸爸陪你回去。”
见谢承东答应,谢珊顿时笑了,她的容貌与齐自贞极为相似,一笑间,已是颇有母亲的秀丽。
后院,齐自贞正倚在床上轻咳,看见女儿走进,齐自贞眉心微蹙,对着孩子道;“你去哪儿了?”
“娘,我去了主楼,是爸爸陪我一起回来的。”谢珊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
齐自贞微怔,抬眸看去,就见谢承东已是走了进来,她坐直了身子,与女儿斥道;“你让他来做什么?”
“娘....我知道,您一直都记挂着爸爸,我想让他来看你....”谢珊撇起了嘴。
“住口!”齐自贞呵斥。
谢珊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她抹了把泪水,回头看了父亲一眼,那一眼中分明带着祈求,似是求着父亲不要与母亲计较,而后则是垂下了目光,静静地离开了卧室。
谢承东见齐自贞脸色苍白,弱柳扶风般的倚在床上,遂是压下了心中的火气,问了句;“你这病怎么样了?”
“有劳司令关心,我死不了。”齐自贞勾了勾唇,声音满是疏离与冷漠。
闻言,谢承东眉心便是拧成了川字,“这么多年,你这脾气还是一点也没改。”
齐自贞转过脸,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