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莹不信,可有很多人却是信的。
毕竟拥有自己分辨能力的人又有几个,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而紫禁城里的人同样也不例外。
外面的风声多多少少都会传进宫里,所以盘儿的处境就尴尬了。
当然这种尴尬,可能是出于自己的心态,也可能是外人的目光。下面奴才们的目光多是闪烁,陈皇后的目光镇定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胡淑妃眼里隐隐含着同情。
景仁宫里的奴才们,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小心翼翼,说话做事都是轻手轻脚。其实盘儿知道他们是怕她心情不好,惹了她生气,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何尝不也是因为这些。
有形的压力无形的压力,似乎无孔不入向她涌来,而她还必须装得若无其事。
毕竟下面还有几个孩子,若是她都慌了,孩子们怎么办?
盘儿也能看出宗琮在尽力安抚她,他现在政务一处理完,就会来景仁宫陪她,甚至床榻上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还向她保证过,就算苏海真做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让任何事牵连上她。
可盘儿的心情却好不起来,若她是个普通的女人,她自然就信了他的这番说词。可她不是,所以她知道如果真落实了苏海叛国之事,不管是朝里还是朝外的抨击,都会向她涌来,他就算能扛住一时,难道还能扛住一辈子?
他如果还想当个明君,就不能护着一个有着叛国罪名哥哥的贵妃。
众怒难平!
但盘儿也只能尽量一切都往好处想,她前世命运多舛,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一世顺顺遂遂到了现在,平生也就碰过两大劫。
当年楚王之死是一,这大抵就是第二个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受到影响的自然不止盘儿,还有宗钺婉婤等人。
宗钺刚走出南三所大门,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宗铎。
十五岁的宗铎已经成为了一个翩翩少年,就是身形稍显瘦弱了,比常人显得白皙了不少的肤色,让他显得有些单薄有些脆弱。
像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好看却易碎。
而只比他小一岁的宗钺,却比他结实了不少,身形修长,双肩宽而有力,明明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有了成年男子拥有的沉稳。
“二弟。”
“大哥。”
宗铎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别多想。”
宗钺微微颔首,道“大哥放心。”
宗铎点点头,就走了。
曾经西苑的兄弟之情就好像镜花水月,回到了紫禁城后,尤其中间又夹着陈皇后,两人就算偶尔互相问候嘘寒问暖,都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宗铎也不太愿意和宗钺交流,毕竟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好的坏的尴尬的高兴的,终归究底不是没有影响的。
宗钺默默往回走着,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德全跟在后面,瞅了瞅小主子的神色,一言也不敢发。
谁知回去后,婉婤却在等他。
婉婤皱着眉,眉宇间带着很明显的烦闷,她大抵是没地方待了,又不想去景仁宫,才会跑到宗钺这儿来。
“大姐,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宗钺在椅子上坐下来。
有人奉了茶,他端起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
婉婤坐在他对面看着,恍惚有一种看到父皇的感觉。她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像父皇了。
等喝了几口茶,宗钺才道“刚才在门口碰见了大哥,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你们还能有话说?”
所以说,不管婉婤外在是否文静,其实里子都没变,只是多了一层表象,给外人看的表象。
宗钺失笑,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大哥让我别多想。”
婉婤没有说话,陷入沉默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宗钺也没有说话。
静了一会儿,宗钺才苦笑道“我现在才知道,站在上面的人跟下面的人说话,总觉得自己态度已经很平和,很平易近人了,但让下面的人来看,还是高人一等,还是带着一种俯视的居高临下。”
显然这话婉婤是没听懂的,瞪着一双和娘亲极为相似的大眼睛,看着弟弟。
婉婤身上也就这双眼睛像盘儿,这是宗琮的原话。
“什么意思?”见宗钺也不解释,她追问。
“就是大哥,”宗钺耐着性子解释,“我以前总是跟大哥说,让他别多想,别太在意自己的身体,现在才觉得哪怕我以为这是安慰的话,可能在大哥耳朵里都不是这样的。就像方才——”
他顿了一顿“我明明知道大哥其实是好意,是背着母后想安慰我,可我心里明明知道,脑子却想着他是不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你看,这就是人性的劣根性,所以推己及人,我想我以前说的话,可能在大哥耳里并不是那么中听,可能我们之间越来越尴尬,就是与此有关。”
婉婤认真地听,又想了会儿,还是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