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到了花厅里,梁玉往里一眼扫去,梁满仓寿宴上见过的那位凌大娘子在最中间坐着,脸色非常不咋样。凌珍珍在她右手边的末座上,脸色也不咋样。彼此见了礼,梁玉道:“出了这样的事儿,弄得大家怪难为情的。不知令尊现在如何了?”
凌珍珍恹恹地道:“正在后面歇着呢。”
凌大娘子看了小姑子一眼,心道,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呢?他们爷俩应该都病着。
梁玉心道,她这又是遇到什么事了呢?哦!难道!她还不知道萧度已经被刘家退货了?梁玉心里转了一圈,认为把这个消息透给凌珍珍会比较有趣。
微微一笑,梁玉对凌大娘子道:“些许礼物,不成敬意。”一边阿蛮早默默地将礼单递了上来。
凌大娘子推拒两下,梁玉道:“您要不收,就是还生着气呢。”
【我当然生气!】凌大娘子想把礼单拍“凡品”脸上去!凌五娘子——就是常接梁玉那一个——使眼色说话了:“大嫂,这是三姨一片心意。”凌大娘子忍气吞声收下了礼单,略扫一眼,肚里也吃了一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琢磨如何套话的时候,又有侍女跑来道:“诸位娘子,宫中来使者了。”
凌家不像梁家,梁家来个宫使都当稀罕瞅,凌家宫使往来像是街坊串门儿。凌大娘子不屑地道:“来便来了,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不是咱们娘娘派来的,是、是圣人!”
比起凌贤妃对娘家的照看,桓琚派往凌家的使者还算是比较少的,不过每次只要是桓琚的宫使来都是好事,不是金帛珠宝就是官位爵位。凌大娘子就更不担心了,脸上终于有了真诚的笑容道:“哎哟,那可是件大事儿,得赶紧迎接!”
她满心以为桓琚又来安抚凌家了,凌母进了宫肯定是诉了委屈,桓琚给赏赐安抚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吗?以往都是这么干的!凌大娘子隐晦地看了梁玉一眼,心道,叫你看看圣宠在谁家。
一行人都要往宫使那里听听看看,因为依旧习惯,桓琚有可能是男丁女眷一块儿赏的。几次之后,凌家就有经验了,只要宫使来了,所有人都做好准备,点到谁的名了谁就上去领官领赏。
凌大娘子对梁玉道:“三姨,不妨一起看看。”
梁玉是先见了宋奇才过来的,也想看看桓琚到底是怎么做的,便说:“府上的好事,当然是要见识见识的。我一个外人,旁观就好。”说着,自动站到了凌珍珍身边,与她同行。
凌大嫂昂着头,招呼着妯娌们同往前去。梁玉小声问凌珍珍:“珍珍,你的病还没好吗?脸色不大好呢。”
珍珍上吊的脖子养好了,相思病又害了,她心里很不耐烦不想搭理梁玉,应付道:“还好。”
“唉,那就是为你哥哥忧心?别担心,我听说,萧家二郎也被罚了。他家现在……”
凌珍珍听到一个“萧”字,两只耳朵一抖,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他家怎么了?你还知道什么?他家别的人怎么样的?”
梁玉小声道:“别的人?听说他哥哥回京了,他弟弟……”
“怎么了?”
梁玉四下看看,凌珍珍也下意识地做出保密的样子来,梁玉道:“仿佛是刘家找上门过。”
凌珍珍的心揪了起来,欲待要问,已见到了前堂。前堂里,宫使正在劈雷,先是传达了桓琚的一通骂,嫌凌家戏太多,改不了表演欲,真是丢脸!让他们以后“三思而行”,要多多学习一下士人的、正常的做派。骂一句也不会少一块肉,要命的是第二道雷,桓琚下了死命令,凌家所有实职的官都不用干了,都老老实实读书,再敢出门找茬,凌家是承担不起后果的。
凌家无论男女都被劈傻了,圣人居然不安抚他们?居然不赏赐他们?贤妃娘娘在宫里都干了什么?他们是上门道歉被人下了面子的人啊!是受害者啊!戏太多的是梁满那个老农!
凌庆一句“圣人怎能如此绝情”卡在喉咙里,好险没冲出来。桓琚一向是偏爱凌家的,这次居然……
反正,都是梁家不好!
付了宫使辛苦钱,凌庆还想再打听点什么。这次比较不幸,来的是程祥,因为程为一跑去萧府给皇帝的阿姣传话去了。程为一不偏不倚,他的徒弟就没有那么坚定了,程祥心里却是偏心梁家的,因为三姨给钱特别大方。凌家也大方,分到程祥手里的就没有那么多了。
程祥就假装没看到凌庆欲言又止的表情,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说:“诸位留步,诸位也不要多打听。”
梁玉见状,对凌珍珍小声说:“既然圣人有旨,我就不打扰了。”她极不光明正大地从凌府溜了出去。凌珍珍心里存着事,动作没有梁玉快,被她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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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主仆跑出凌府,心道,圣人还是护着凌家的,想叫他们有好下场。
步下台阶的时候,程祥刚好爬上马背,一看到她从里面出来,又跳了下来,拱手道:“三姨。”
梁玉道:“你下来做什么?回去覆旨呀,别耽误了事儿。”
程祥笑嘻嘻地道:“那不能差了给三姨磕头的礼数。”
“就你嘴甜!快去吧,我也得回家了。”
程祥眼珠子一转,问道:“三姨这是?”
“嗐,如今京城还有不知道的人吗?一块儿丢的人,不得来给人赔礼吗?”
“哦,赔礼。咦?三姨不是被梁翁禁足了吗?”
梁玉笑道:“什么门关得住你三姨?撞开就得了。真不能再说了,你快些回去,先办差使要紧。”
程祥爬上马背,再次拱手,带着一队人飞奔回宫缴旨。见到桓琚,他也如实禀报:“凌翁委屈极了,看起来不大相信圣人会罚他。凌府的管家引着奴婢去宣旨的时候,还说圣人先前从来不罚,都是放赏的,给奴婢的赏钱都备好了。”
此时程为一已经回来了,听徒弟这话就不对,狠瞪了他一眼。程祥缩缩脖子,继续说:“出来的时候遇到三姨也从凌家溜出来,奴婢多嘴一问,她是到凌府道歉的。说是害得凌府丢了人,得赔礼。”
程为一对徒弟挥手,嫌弃地道:“就你话多!”又劝桓琚,“两家都是进退失据了,圣人毋恼。他们学学礼数就都好了。”
桓琚道:“学学礼数?一个个活了几十岁了,读了十几年的书还没学会吗?三姨读书不过一年,怎么就比他们加起来还懂事呢?”
程为一对徒弟无事生非、擅自站队愈发不满,心道,你小子等着,回去我再收拾你!眼皮子也太浅了。程祥则想,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贤妃做什么打算。帮她?忒费劲!
程祥打定了主意,见桓琚没有再问话,知道今天这一顿跑不了,索性退出去等着挨师父的打。程为一也惦记着徒弟,还得先安慰桓琚:“圣人,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桓琚道:“我是看贤妃母子的面子!”程为一跟随桓琚多年,知道桓琚这话说得不诚实。依然劝道:“是,圣人宽慈,爱屋及乌。您想想贤妃娘娘,是不是什么事儿就都能忍了?”桓琚言不由衷地道:“那是。去把太子叫来吧。”
程为一出了两仪殿,叫个小徒弟跑腿,给自己腾了点功夫将程祥揪到僻静处教训:“你是活腻味了吧?”
程祥捂着被师傅提起来的耳朵讨饶:“师傅,师傅,您听我说……”
“你的心眼儿当我不知道吗?这就开始找下家了?”程为一咬牙切齿,声音却压得只有程祥听得见。
程祥疼得泪眼汪汪:“不、不、不不是,真不是。师父,谁都不得罪,就是谁都得罪了。那为啥不找个容易的差使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