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者问道:“公公几时去?”
范大档沉思片刻,“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就去,算了也不用你备礼,我把那副前朝的《秋山草堂图》带去。”
朝中人都知道范大档与淮海侯有渊源,所以范大档也不瞒着,每逢年节,该送礼就送礼,正大光明地走动。
论起两人的关系,还得归根在先帝的淑妃,也就是淮海侯的妹妹身上。
范大档挨刀挨得早,五岁那年冬天,他爹给他灌了酒,趁他熟睡时给了他一剪子。冬天伤口不容易腐烂,但也不容易好,他养了将近两个月才好。
七岁头上,宫里到村子里挑人,把他领进宫里。
乍乍进宫不懂规矩,又是个孩子,有次无意冲撞了王昭仪。王昭仪罚他在外头冒着大雨跪两个时辰,等跪足两个时辰,他也晕倒过去。
那次发热发得能烫死人,大太监正准备拿芦席卷了扔出去。
当时淑妃刚有孕,偶然经过叹了句,“可怜小小年纪,找太医瞧一眼,总归是条人命。”
范大档命不该死,竟然就活了,从此就对淑妃感恩戴德。
淑妃生下六皇子时,先帝赐给她兄长淮海侯的爵位。
那时候淑妃真正是风光得意,只可惜好景不长,六皇子三岁染时疫去世,淑妃深受打击性情大变,又失了先帝宠爱。
范大档已拜邵简为师,跟在东宫听使唤,得知此事,主动去伺候淑妃。
再然后,先帝薨逝,圣上即位,将先帝的妃嫔都集中在西三所,没两年淑妃就病逝了。
邵简觉得范大档知恩图报重情重义,又将他要在了身边。
就因为淑妃的情分,范大档平常不提淮海侯,可逢年过节总忘不了遣人送一份礼,从当初的一盒点心到现在前朝名家字画,一晃眼已经二十年了。
淮海侯得知范大档亲自前来,赶紧将人往书房引。
范大档笑着婉拒,“我耽搁不了太久,随便走走即可。”
淮海侯立府也只二十多年,亭台楼阁都还是新的,院中的翠竹也不过儿臂粗,倒是一圃秋菊开得极盛。
品种也多,诸如白银针、粉如意、古铜莲、黄佛手等等,开得团团簇簇姹紫嫣红。
范大档赞道:“你这菊花养得好,可惜没人赏识,唉,可惜了。”
淮海侯忖度着他的意图,笑问:“公公喜欢哪一盆,我让人送到口袋胡同?”
范大档道:“我天天在宫里待着,隔着三五天才能回去一趟,送哪里干什么?我是说,府上怎么不办个文会花会请人来赏个菊?”
第59章
“文会还是花会?”淮海侯赔着笑脸, “公公能不能给个明示?”
范大档无可奈何地叹气。
淮海侯跟先淑妃一样,都是老实厚道人, 半点不活泛。要是那种心思灵巧的,听到话音儿立刻就屁颠颠准备去了,他倒好,请公公明示。
能怎么明示?
大喇喇地说想给七爷引见个姑娘,让他把人带到这儿来?
可也正因为淮海侯老实,连圣上都知道他没有歪心思, 所以范大档才敢正大光明地与他来往。
范大档看着淮海侯一把年纪,收起心里不耐,低声道:“万皇后不是委托柔嘉公主给几位皇子选妃,我寻思着七爷的岁数也到了, 想顺便访听访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淮海侯愣一下, “七爷要亲自相看,可他的身子……能过来?”
“侯爷不用担心这个, 只要把人请来,我自有计较。” 范大档打断他。
淮海侯思量番, 又问:“到底请哪家的, 公公有没有个准信儿?”
范大档吸口气, 再度压下心里的无可奈何, “府上平常往来哪些人, 依旧就请那些人。”
淮海侯答应着, “公公看哪天请客合适?明天后天肯定不行, 太仓促。”
范大档给气笑了, “侯爷要不跟夫人商量下,正好天儿不太冷,赏着菊花听两支曲儿纾解纾解心情。记着,花会是府上要办的,我没提这话。”
淮海侯应声好,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范大档,独自到书房里思量起来。
说起来万皇后不愿操持皇子们的亲事,的确有苦衷。
现有的四位皇子都不是她亲生的。
二皇子楚煜出自贤妃,七年前刚满二十岁成了亲,被封为桂王,早早打发到封地去了。正值婚配年龄的是三皇子楚烨,时年二十二,四皇子楚炜,时年二十,还有个五皇子楚炤已经十七了。
万皇后在东宫时生过嫡长子楚熠,只比楚煜年长半岁。六岁那年冬天跟楚煜一起在玉液池玩,不小心掉进冰窟窿里冻死了。
万皇后当时正怀着身孕,惊闻噩耗,腹中孩子就没保住。
万皇后曾要求彻查此事,可当时身为太子的圣上也只得了两个儿子,一个既然已经死了,另一个绝无可能再大肆责罚,再加上先帝正御驾亲征,太子监理朝政无心多查,只将跟随的太监宫女尽数杖毙算作惩戒。
以后万皇后再没生育过。
淮海侯嗟叹两声,回内院跟魏夫人商议,“适才范公公来送礼,提到咱家菊花开得好,要不要办个花会热闹热闹?”
跟淮海侯相比,魏夫人算是人老成精了,稍思忖,笑道:“左右闲着没事,亲朋好友们聚聚也好。后天重阳节,要是今儿下帖子,总得留出七八天来准备,那就定在十六或者十八。你找人往钦天监问问,十六下不下雨,再打发人往丰台拉两车菊花,咱家这些品种少,根本不够看的。”
淮海侯得了夫人的吩咐,立即出门打发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