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张家,已经连杀一个疯女人都不敢了么?除了制裁那些民愤极大的家人之外,老爷居然不敢杀无辜,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管家心里想着,嘴里则只有应承。
张允龄问道:“李汝培那边还是没消息?”
“回老太爷的话,已经送了两封信,都没有动静。”
“好吧,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打发走了下人,张允龄将头靠在椅子上,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袭来,让他懒得动弹。跟红顶白,一帮势利小人!他心里诅咒着这些无知之徒,只要自己过了这一关,肯定让他们好看。
他知道李汝培是因为没能得到梦姑的第一次而衔恨在心,这次不肯伸出援手。这也是自己的一个失误,如果能发现那个贱人扮猪吃老虎,就把她送给李植享用,也好过养虎为患。看着手上那封名为通报消息,实际是挑衅的密信,他就感觉心头一阵阵绞痛。
老了,不行了。必须承认,自己的体魄与精力都已不及当初,应付这样的危机,颇有些吃力。等过了这一关,自己或许就该考虑真的隐退,让四维来执掌家业。他能管理好一个国家,自然就能管理好一个家族,能为相便可经商,张家在他手里或许更好。
来自朝廷方面的消息他已经收到了,张四维主动告老还乡,甚至不等天子下旨挽留,就踏上回乡之路,去意十分坚决。对于儿子的这个行为,张允龄并不认为有错,现在的局面,不付出一些东西,就不能得到回报。要想把兄弟以及几个儿子救出来,长子罢相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民间祭神,也需要祭品,为了家族牺牲一个相位,值得。
张四维只是辞官,不是罢官,还是有着起复的可能。只要这一关过去,以张家的财力,还是有机会让张四维恢复权位,或者再栽培出一个宰辅重臣。这次肯定要出血,而且是伤筋动骨。他已经准备好了张家一半的田产,不是用来送给范进,而是送给自己的姻亲。王、马、张、杨,眼下晋商的四大家族,共同掌握着山西的命运。他准备把这些土地送给其他几位姻亲,集合四家之力,与范进较量一番。
输赢结果并不重要,只要实现四家联合对抗范进的事实,自己就已经赢了。没人敢承担山西乃至九边糜烂的后果,四家只要能同仇敌忾,即便是天子,也要考虑一下后果。当然,该做的面子肯定要做足,范进这个人比自己想象得更可怕,不能跟他硬拼。
分地……这种招数他居然想得出来,简直是个妖魔!张允龄心里诅咒着,张居正居然会把女儿嫁给这么个妖人,注定身败名裂无下场,自己不得好死!
现在必须得讨好那些泥腿子了,否则这些人借着范进的势力,足以掀翻自家这座坚不可摧的宅院。张允龄心头雪亮,这些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佃户,一旦发起怒来,比那奔腾咆哮的黄河要可怕万倍。
今天去了襄垣郡王府,主要是看那个名叫雪梅的女人,神佛保佑,她还没死,只是瞎了一只眼睛,原本一个俊俏的娇娘,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好在山西也有美女,他已经说服了襄垣王,把这个瞎眼女人送回去,再补偿五百两黄金和四名美貌佳丽给黄尓立,并且保证为他运动个好缺分,不是江宁,就是盐道。一个行院女人,换四个黄花闺女加五百两金子,他也该知足了。那几个绑人的打手,会当着黄尓立的面前处死,如果他想要出气,亲手杀了他们也行。总归是一场误会,襄垣王也是无辜的……
过了这一关,一切都会变好了。
张允龄盘算着每一个环节,确定自己安排得面面俱到,范进虽然挟大势前来,只要找不到自己的错处,就不能奈何自己。再有其他几家出面,这一关应该是可以过去的。如果他想翻脸,还有梦姑的事可以做个文章,也足以让他知难而退。
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半,疲倦感便扑面而来,让他已经难以集中精神。就在此时,总管忽然跑进来道:“老太爷,外老爷的车仗到了!”
“内兄到了?”张允龄神色一喜,脸上的倦怠之意一扫而空,甚至顾不上换衣服,带着管家向门外疾行,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个跟头。
执掌边关多年,在边军中素有威望,于朝堂内也和张居正是亲近盟友的王崇古,正是张允龄的大舅子,也是张家的重要盟友。他不但是张家骨肉至亲,也是张居正好友,张舜卿与范进闹翻后,就一直住在王府。有他在,想来足够制约范进了。
人来到门外时,王崇古已经下了车,大批车仗停在外面,随行的扈从就有几百人,王家的子侄也有几十个,着实是豪门出行的风范。张允龄上前与王崇古互相见过礼,随后便要领着王崇古进院子,王崇古却摇头道:“不急,还有个人要你见呢。”
“谁?”
这时,只听一阵环佩叮当之声,随后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俊俏女子搀扶着一个一身命妇打扮的绝色妇人缓缓走来,朝着张允龄飘飘下拜道:“孙女张舜卿,见过老人家。”
张舜卿!张允龄心头一震,这个时候张居正的女儿到自己府里来做什么?到了这一步,虚情假意的交往还有意义?他心里转着念头,但还是引着人们向宅院里走,仿佛就是一场正常不过的拜访。
等一路来到书房,彼此落座之后,王崇古看着张允龄摇头道:“妹丈,我这次来,是受了另外两家的委托,跟你说一声。那些田地……还是交给朝廷处理为好,我们的田地已经够多,不必再要了。做人要知足,不可一味贪占,否则必然遗祸子孙。至于其他的事,听张小姐的话就够了。她可以代替范进做主,只要你们谈妥,我保证张家平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