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把我抓进去该没有也是没有啊。退思公子是广州人不假,可是他的那部金镖记卖的太好,现在这部朱三姐节烈记一出来就被买光了,加印的还没送到,我也没有办法啊。我想想,大概两天后可以到货吧,不过这里订购的已经有一二三……”
“我管你有多少人排在前面啊,反正我两天后来取书,如果拿不到,就对我家老爷说,让他封你的大门!”
西关小姐东关大少,其实东关作为广州地方官家眷居住区,小姐也并不在少数。六七岁的孩子在花园里挥舞着木刀自称胜英,而年轻的小姐,则站在绣楼窗边捧着新买到的朱小姐节烈记,泪眼婆娑,“朱丽叶真可怜……这退思公子委实可恶,为什么就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就在这位闺秀凭栏远望,为书中人物命运伤春悲秋时,一阵凌乱地脚步声响起,满头大汗地丫鬟,气喘吁吁地举着碗上来,大叫道:“小姐小姐,双皮奶买到了。”
“喊什么?没规矩!”女子毫不客气地训斥着丫头,接过碗用调羹轻轻拨弄着奶皮。“你……见到范公子了么?”
“没有。只买到了奶,见不到范公子。”
“没用的东西!范公子不是在街头讲那什么鞭子法,就是在西关的文澜书院,这卖双皮奶的店面,离文澜书院近在咫尺,怎么会见不到?”
丫鬟被训斥的无比委屈,解释道:“奴婢都找过了,他就是没在么。奴婢也问了人,说范公子和西关几个员外昨天晚上就吃酒去了,还没回来……”
红袖招内,范进把几位员外送出门去,临分别时还互相寒暄着,约定改日再来共饮。一同应酬的海棠等送走了人,对范进挑起大指道:“范公子,海棠算是服了你了,西关三大家,潘、叶、梁。虽然在城里不算最厉害的那一批,可是在西关,却是呼风唤雨的狠角色,就算南海县的面子也不一定卖。你能在西关立住脚,还能让他们支持你搞一条鞭法,海棠真的要写个服字给你了。”
“这也不是我的功劳,归根到底,还是朝廷的力量。凌制军按说升了总督,就该驻节肇庆,可他依旧驻在广州,就是为了推行一条鞭。这个态度拿出来,谁再硬扛,那就是不给总督面子了。西关虽然有武力有银子,但总归也是商人不是反贼,硬顶朝廷,他们也没这胆量。再说这三位员外土地不多,交税也没什么大不了,家里又没有功名,拿什么拼啊?更重要的是,我给了他们机会么,这就好象来红袖招一样。你海棠姐不留客,我当然不高兴了。可是你介绍一个好姐妹来陪我,我的火气总归就小了,也不能为这种事就翻脸不是么?”
海棠噗嗤一笑,“范公子你这话说的促狭了,现在你可是广州城里有名的大才子,小孩子读你的幼学琼林,那些半大孩子听金镖记,我听说佛山已经有武馆改名做宝芝林了。我们红袖招的姐妹,可都等着看你写的那什么朱小姐节烈记,还有什么罗赛奥一妒倾家,白娘子演义呢。我那姐夫原本什么都不做,你现在也把他弄到衙门里去普那鞭子法,兰姐都感念你恩德,可着红袖招你看中的女人,还有谁会不留你的客?”
她上前一步,小声道:“范公子,你昨天晚上陪几位员外打了一晚的马吊,干脆歇一歇,我伺候着你……”
“免了吧。我还要赶回去呢,自己的生意刚开张,不能不管。我新近搞的双皮奶,虾饺还有烧卖你感觉怎么样?”
海棠叹了口气,“没意思。昨天人家帮你说好话,说的口都干了,你这人怎么一点情分不讲的,好歹就睡一宿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带着毒,睡了我就害你的运势?”
范进哈哈笑着,在她脸上香了一口,“能得海棠姐垂青,在下三生有幸,不过眼下可不是时候。生意刚做,万事开头难。西关那个地方你是知道的,不容易立足,我能在里面站住脚是有多不容易,总不能砸了招牌。等到生意稳定下来,一定要与海棠姐你好好聊聊。这样吧,我多坐一会,再给你画两幅画,你就说是我留宿之后画的,不会有人怀疑。”
“这样才对么,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才是皆大欢喜。等你酒楼正式开张时,我带了姐妹去给你撑场子,免费的。”
范进如今绘画的技艺与速度都大为提高,时间并不太长,两幅画便已完成。海棠一边收着画一边道:“范公子啊,我这种人呢,其实说穿了,就是给你们找乐子的玩物,于正事上不该插口。可是你这个书生跟其他人不一样,不会看不起我们,我也愿意跟你多说两句。我家其实当初也还算有钱,我爹在乡下也算个殷实人家。结果衙门里一位书办看上我娘,故意给我爹派了买珠的差事,再后来就是家破人亡,我也进了这里。这是命,不说什么了。但是你这一条鞭法要是搞成,世上就可以少几个海棠,这是好事。所以我希望你成功,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只管说,不用银子我也帮你。”
范进点点头,握住海棠的手道:“那书办的名字还记得么?”
“我进来的第二年他就死了,我用梳笼的钱外加陪他三天雇了个跑江湖的,要不要抓我去衙门?”
“如果有人因为这个抓你,我负责捞你出来。”
“那本姑娘要不要以身相许,以谢公子大恩大德?”
“我这个人施恩不望报的,你就当我是圣人再世,马马虎虎香个嘴就好了。”
门外,兰姐轻轻摇头,叹息一声,“总归是有缘无分,海棠……可惜了。”